黎皎皎第一次見常言笑時,是暗生警惕。
她是年紀小,不代表黎皎皎心思少。
常言笑也是月劍台弟子,不過卻是個很特别的月劍台弟子。
月劍台弟子大都是卷得飛起冷寡嚴肅的死人臉,唯獨常言笑總是笑吟吟,沒心沒肺模樣。
那樣子擱月劍台也有些紮眼,别人瞧着卻覺可親。
可黎皎皎瞧着他時,心裡卻生出了幾分警惕。
她年紀輕,但知道的事可多了。
說來還是劍上面惹出來的恩怨。
千劍譜上隻列千劍,哪怕是添居榜末,也已是品質極佳名劍。
非墨名列百來名,也可稱是神兵。
可要跟誰比。
鳳凰之羽名列第五,非墨是托着鳳凰之羽的石玉所煉化,與鳳凰之羽一比,非墨也被說成了下腳料。
彼時拿鳳凰之羽是黎皎皎,拿着非墨的是常言笑。
常言笑便要跟黎皎皎比一比。
他說:“黎師妹,和我比一比可好,卻不知你敢不敢。”
常言笑說完也是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
他那時已淬身,黎皎皎剛剛聚氣,差着等級。
這修士與修士之間比試,其實也很有說道。若以大壓小,趁勢将對方狠狠擊敗,使其道心受損,令其不再自信,那麼說不定能将個天才徹底毀去。
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黎皎皎受不得激應了,心裡卻告訴自己不要怕輸。
常言笑與她比試,先是輕慢,後添了幾分認真,最後也沒下什麼狠手。
他将黎皎皎擊敗,隻輕輕說道:“黎師妹,這次是你敗了。”
這次既然敗了,自然還有下一次。
後來黎皎皎跟常言笑比過很多次,感情漸漸也好起來。
他沒有如狂風暴雨般擊潰她,而是每次讓黎皎皎輸一點點,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引導黎皎皎踏入淬身境,能與他戰個不分高低。
待黎皎皎踏足淬身境,黎皎皎卻忽而真心笑了笑:“不打了,常師兄,我們交個朋友好不好?”
常言笑亦收劍入鞘,笑着說道:“好!”
在雪川宗裡,月劍台的弟子始終是一個樣。他們都傲慢無禮,自私自利,一心修行,追逐力量。
哪怕原本并不是那樣兒,入了月劍台與之相處久些,也會化作同樣模樣。
畢竟月劍台劍主謝慈就是出了名的傲慢狠辣,不可一世。
然而并不是全部是這樣,月劍台的弟子也可以笑,也可以是個君子。
就比如說常言笑。
常言笑輕狂,那一雙眼卻明澄如水。
如今黎皎皎手指運息,灌入劍珠瞬間,面頰便浮起了痛楚之色。
如此相觸,神魂如被火炙。
她繼續想着常言笑,卻想着常言笑的死。
那日在小葉村,何昭娆布陣已成,已将整個小葉村化作偌大的血陣。
他們幾個修士陷于陣中,亦不免束手束腳,處處受到掣肘。
那時謝流霜已替黎皎皎擋了緻命一擊已經死了,剩下的人也處于兇險之中。
關鍵時刻,常言笑人劍合一,投入了陣眼之中,化作了一團血霧,然後方才破了那血陣。
鮮血如霧如雨,灑在黎皎皎衣擺之上,如燦爛的桃花,那時她整個人都癡了。
如今淚水從黎皎皎眼裡淌落,哪怕她受神魂炙烤之痛,卻猶自緊緊握住非墨劍珠。
她不願意讓非墨就此沉寂,再無光華。其實要覓新劍也更容易,可能也會有更好的劍。可全天下法劍比起來,也比不過眼前非墨,黎皎皎也隻要非墨。
她可以舍了鳳凰之羽,卻一定要将非墨劍魂喚醒,哪怕受這灼魂之痛,也是再所不惜。
不知不覺間,黎皎皎已是淚流滿面。
隻不過她面上雖有淚水,卻并不顯得怯弱,反倒有一種情緒急切的熾熱。
本來沉寂的劍魂被黎皎皎激起,若幹細碎劍氣因無管束,這樣橫沖直撞。黎皎皎握着劍珠的手被劍氣所傷,瞬間多了若幹細碎傷口,頓時血迹斑斑。
鮮血從黎皎皎手心淌落,身軀之上與神魂之痛糅雜在一起,黎皎皎卻猶自捏着那顆劍珠,沒有一絲放松的意思。
鮮血一滴滴的滴落于地,一旁的流朱丹棠開得燦爛肆意,鮮豔欲滴。
吳萼眼神也浮起了幾許古怪。
很少有廢劍能重塑劍魂,這說明這件事很艱難。
要說常言笑,吳萼也有些印象。他自然不會佩服常言笑人品君子,也不會欣賞常言笑常常愛笑。
但他卻知曉常言笑修為出挑,是月劍台這一輩中數一數二佼佼者。
常師兄的實力是值得佩服和留意的。
這麼個人死在了小葉村,如果不是何昭娆,總該要追究一下真兇。況且一柄廢劍,黎皎皎卻這麼上心,這黎師妹可是連鳳凰之羽都未曾挽留。
從前仿佛也聽說常師兄跟黎皎皎同進同出,關系要好得很。
小葉村這件事細細想來,其實頗為蹊跷。
然而吳萼心裡輕輕對自己說,這可不關他的事,他隻一意修行,才不理睬這些沒相幹的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