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宗外,荒野之上,一名年輕女修正自跪地落淚。
她容貌清秀,衣袍上有雪川宗靈玉峰弟子的繡紋,卻不在雪川宗内,而在宗外這片荒地之上。
女修清秀面頰之上已經染滿了淚痕,眼中卻浸染了一層又一層的死氣。
隻看這雙眼,便必定知曉她心中是何等的絕望,已經對生命之中任何事都失去了興緻。
她蓦然拔出了法劍,向自己頸間揮去,想要以此自裁。
這時一縷氣息掠來,纏住了她手腕,使得她手中之劍哐當墜落于地。
年輕的女修猶自跪着,擡着頭,看着向她走來的黎皎皎。
她自然是認得黎皎皎,黎皎皎是雪川宗最耀眼的明珠,誰不識得呢?
可眼前的黎皎皎似也與她印象中的黎皎皎大不一樣。
印象中的黎皎皎雪衣绯劍,幹淨得沒有一絲塵埃,耀眼得如初升之旭陽。可眼前的黎皎皎卻一身紅衣,法劍如墨,紅黑二色交織,透出了說不盡的詭豔。
她一頭墨色發絲輕盈的散開,無風而輕拂,玉色雙足卻是赤着,竟未穿鞋。
年輕女修哪裡見過黎皎皎散發赤足的妖魅模樣,不覺瞧得目瞪口呆。
黎皎皎平日裡明澄若水的眼眸裡還添了些恍惚的霧氣,她嗓音也很輕柔:“不要死,活着是很好的。”
年輕女修呼吸一窒,她屏息片刻,面頰淚痕未幹,終究點點頭。
她點頭當然并不是黎皎皎的那一句話,而是因為她年輕,本性而言是不願意求死的。那樣急切的死意被打斷之後,湧起來的就是求生的本能。
黎皎皎唇角揚起,笑了一下,笑容也還有些僵硬。
接着黎皎皎手指一動,指尖凝結了一朵訊花:“若是想要離開了雪川宗,可以借此訊花,來尋我。”
她話語也微微一頓。
隻因這小女修認得黎皎皎,黎皎皎卻不大認得她。
黎皎皎目光逡巡,落在了對方腰間,上面有一枚玉牌,玉牌上鑲嵌有方惜月三個字,自然便是對方名字。
積雪殿中,李婉華眼見燕不屈面色平和下來,也稍緩心悸。
她期期艾艾擡頭,柔聲說道:“還有就是魏師妹,她最近修行可是大有進益。”
她想讓燕不屈知曉,其實雪川宗的天才弟子甚多,也不僅僅隻有一個黎皎皎。
一邊說,李婉華暗暗看着燕不屈的臉色,打量着燕不屈的想法。
燕不屈容色和緩了許多,隻輕輕哦了一聲。
李婉華膽子頓也大了起來,小心翼翼說道:“魏師妹今年未足十七,已經順利摘下一朵雪峰劍花,天賦不可謂不出挑。”
唯二十歲以下弟子方才可踏入雪峰,憑借天賦摘去劍花。每朵劍花之中藏了一套絕妙劍意,能使得奪花之人領悟一套絕妙劍技。
那是一件極艱難事,也是玄天境少年們證明自己天賦的證道之地。
近兩百年間,燕不屈、謝慈沒有去試,于是隻有一個年輕弟子做到。
十四歲的黎皎皎入了雪川宗,才拜入山門,接着就去了雪峰,然後就得了一朵劍花。
天才該刷的業績和逼格都讓黎皎皎刷遍了,人生可謂易如反掌。
李婉華暗暗咬了一下牙,好在如今終于有了第二個。
便是十七歲的魏初初。
她想要魏初初代替黎皎皎,隻有仙長淡忘了黎皎皎,黎皎皎才會永遠被摒棄在雪川宗以外,再也不能殺回雪川宗。
燕不屈已盡收怒色,且還微微一笑,稱贊:“婉華,你當真不錯。既是你舉薦,那雪川宗必定也是會悉心栽培。”
燕不屈嗓音也略頓了頓:“而且,我也會見一見她。”
他嗓音如迷人的醇酒,不生氣時顯得格外誘人:“因為她是你舉薦的,雖然你天賦不高,卻從不嫉賢妒能,隻一心為我。你對我,自然也是很要緊。”
李婉華心裡百味交織。
燕不屈也有對她溫柔的時候,就比如現在。隻是自己并不是仙長會很喜歡的那種弟子——
她知仙長就是喜歡黎皎皎這樣的天才少女,那麼自己便投其所好,将魏初初扮成燕不屈喜愛的樣子。
沒人比她更懂燕不屈的喜好。
可惜,她沒有天賦。
她從來也不是天才。
離開了積雪宮,魏晚晚急切的湊上來。
魏晚晚眼中泛起了熱切,一雙眼閃閃發光。
不出李婉華所料,有的是人想往燕不屈跟前湊。
李婉華也瞧着魏晚晚。
十七歲的少女天賦出衆,是魏家精心養出來的天才,可對着李婉華也是畢恭畢敬,絕不能有半點怠慢。
因為李婉華對她的舉薦很重要。
魏家是大家族,自然懂得一些禮數和規則。
魏晚晚這個天之驕女也很恭順謙遜,這自然得益于一些家中長輩們的指點。
這樣有人點撥聰明的女娘自然會少走很多彎路,而且絕不似黎皎皎那般任性得自讨苦吃。
李婉華内心深處蓦然升起了幾分嫉意,因為她并未出身于一個大家族,也沒有什麼天賦。
她心中雖是酸嫉,可面色卻很和善:“魏師妹,仙長已經決意單獨見見你。”
魏晚晚眼珠頓時一亮。
李婉華心裡惡意卻不免不斷的加深,故意柔聲說道:“不過魏師妹,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穿這麼華貴的衣衫,需穿得素淨些。”
“最好是,一身雪衣。”
雪衣绯劍,則正是黎皎皎從前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