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飽滿的杏眼柔柔看着自己,便仿佛有幾分撒嬌弄嗔味道。很少有人膽敢在陸顯之跟前那麼放肆,他此生也未聽第二個人說這般輕狂無禮的話。
那簡直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那一瞬間,陸顯之血液冰涼,隻覺得自己好似喘不過氣來。
他卻聽到自己說了一聲好。
因為黎皎皎已經求過了燕不屈,燕不屈也已經答應了這件事,甚至放言讓黎皎皎做丹峰之主。
他可以不理會陳若華的爛攤子,可總要顧及雪川宗仙長威儀。燕不屈十分任性,黎皎皎也全然不知分寸。更何況這個小師妹還有鳳凰之息,絕不能使她對雪川宗生出什麼不滿的異心。
于是他出面壓下了那些不滿聲音。
可陸顯之從未做過這樣的事,因為黎皎皎的特殊,他習慣性被她予取予求。
那小女修不知曉自己多厭惡她,每時每刻,都是心生憎惡。
但陸顯之也瞧出來,黎皎皎對自己尚算尊敬。那麼個驕縱無禮又任性的性子,偏生還能聽幾句自己吩咐,對他也甚為敬重。
他也想到了黎皎皎身上熏香。
陸顯之也會焚香,可一多半是能讓人凝神靜息的沉香。
黎皎皎以前不焚香,身上倒隻有草木鮮花的天然氣息。燕不屈在她洞府裡種了許多奇花異草,黎皎皎與之日夜相伴,身上也沾染了花香。
可有一日她身上出現了一種輕浮的豔香,是雪川宗流行的胭脂醉,就如伴随女娘年紀漸長滋生的情欲。
他頓時也是面色大變,生出了一種說不動的難以言喻的厭惡。
陸顯之臉色頓時冷下來,令黎皎皎快些洗去此等俗香。
黎皎皎埋怨了幾句,卻還是在他面前收拾清爽。
他隻嗅到了一次,後來黎皎皎也未在他跟前熏那種輕佻的豔香。但雖隻有一次,他每每思之,便似從骨子裡浮起厭惡,如勾入了他的五髒六腑,令他想要嘔出。
陸顯之也知曉黎皎皎并未修身養性,當真乖巧懂事,她隻不過在自己跟前裝一裝。
有一次,他甚至還從黎皎皎身上嗅到了酒氣。
跟她鬥酒的一定是常言笑,黎皎皎相熟的那幾個人裡,就屬常言笑最為輕佻。那次是常言笑陪着她來靈台,兩人有說有笑,常言笑腰間還系着一個小小的酒壺。
少女面頰上還有宿醉後暈紅,倒是平添了幾分麗色。
他冷漠瞧着,一語不發。
陸顯之從不喝酒,他滴酒不沾。
而今陸顯之也壓下了那些回憶,他焦黃面頰之上一雙眸子冷若寒冰。
哪怕沒有何昭娆那檔子事,他也一直覺得黎皎皎輕狂無禮,可厭之極。
黎皎皎原本不該長成這樣的。陸顯之本來對她另有打算,念着她身負鳳凰之息,決意讓她摒除俗欲,将她打造成一把最好的劍,無情無心,無欲無妄。然後這把絕世之劍定是會對雪川宗忠心耿耿,成為雪川宗最鋒銳武器。
最好是與他一道,同研道術,歸于天地造化之自然,不沾一絲一毫凡塵之欲。
可這個小師妹卻未能順他心意,更全然不受教化。
她太有欲望,愛美愛俏,又喜出風頭,又愛炫耀自己。伴随年紀漸長,黎皎皎性子亦越發的任性輕佻,又貪圖美色,糾纏于一些男女情愛之事。
燕不屈又加意寵愛,陸顯之越發不能管束。
所以後來黎皎皎做出那樣的事,陸顯之也并不奇怪。
但就像燕不屈所說那樣,壓一壓也便罷了。
黎皎皎怎麼說都是鳳凰傳承,斷斷不能流落别處。
陸顯之想到陳若華,至少黎皎皎也有些手腕。雖不過是仗着燕不屈的勢,但未至于十分糊塗。也罷,也是時候替她回雪川宗做鋪墊。
陸顯之想了想,便透出一縷訊音。
“皎皎,赤地異火之事,你去鎮壓一二。”
他知黎皎皎雖離開了雪川宗,卻必會聽從。因為一向如此,他也習慣黎皎皎的依從。
更何況這也是賣了黎皎皎一個人情。
既然黎皎皎必然會花心思重回雪川宗,李婉華使手段擡舉陳若華做丹主,那麼黎皎皎解決赤地異火亦是狠狠打臉。
自己也是給黎皎皎一個台階,更能使黎皎皎那糟糕之極名聲被挽回一二,為黎皎皎歸來雪川宗造勢。
陸顯之有些厭煩,他并不喜歡這樣替人籌謀事情,如此大違他的本性。他心底浮起一個念頭,倘若黎皎皎并非鳳凰傳承便好了。
隻是若為雪川宗大局,也顧不得個人喜惡。
如今陸顯之要閉關幾日修養,他也相信自己出關之際,以黎皎皎之機敏,必然抓住這個機會,将此事完成妥當。
靈葉府上,一縷細細金線繞上了黎皎皎的手指。
黎皎皎聽了陸顯之訊音,面頰上也忍不住浮起了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