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瞧着着實是把好劍,鍛造時所用的劍石便是罕物,就連素來不被人看重的劍鞘也與劍柄劍身的材質相同,鑄劍師真是毫不吝啬,甚至可以說是下了血本,傾盡心血地要将這把劍完成得盡善盡美。
劍鞘與劍柄之上是經過細緻雕刻的滾滾滄浪、風雨闌幹,滿天的星月煙雲,皆被潮頭走打吞噬,景象之磅礴,與這把劍所散出的劍氣一般無二。
珍珠隻是站的離它進了些,便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劍身外溢的寒冷靈力,配上它那淩人的傲氣與狂放的劍意,猶如冬日風中比日幹雲的怒海,萬裡冰河一刃掀天。
她自幼習劍,自認為有些天賦,又肯多加努力,現如今作為年輕的劍修在鲛人族中難遇敵手,放到兩界裡也是卓乎不群,頭角峥嵘,自然見識過不少曠世無雙的好劍。
可如今珍珠還沒有調動體内的靈氣與它較勁,也沒什麼反應和動作,竟然便有些壓不住胸腔中翻騰的靈氣和周身躁動的血液。
她頭皮發麻,兩手顫抖,呼吸中帶上了幾分急迫與激動。
這劍顯然與她格外相合,一人一劍,可以相配起來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能看對眼,能處得來。
珍珠已經可以想象到,若是一朝能夠将它拿在手中揮斬,會有怎樣的威力,揮出的劍氣又是怎樣的怒嘯狂濤,浪吞山河。
這把劍很适合鲛人族,尤其是像珍珠這樣的族中劍修強者。
但是能讓她心中産生如此強烈的悸動,這劍到底什麼來頭?
如此之強的利劍,為何突然出現在此處?
聽鶴古方才的話,他倆還頗為熟稔。
那這劍又為何要傷他?
珍珠咽下一口氣摁住自己想要走過去拔劍一窺其劍身真容的欲望,隻剩滿腦子的疑問,卻不知該撿哪個問起,索性站在一旁等着鶴古先開口。
方才的幾個瞬息,鶴古自然早就敏銳地察覺出了珍珠眼中的驚豔與欣賞,心裡便有了數,那最後一絲遲疑與不安也消失殆盡。
他似是對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發展感到非常滿意一般,不着痕迹地點了點頭,又不急不緩地問道:
“你喜歡這把劍嗎?”
珍珠不明就裡,覺得鶴古的言語行為十分不尋常,這劍方才險些傷了他,他也絲毫不氣惱,與她在此談笑風生,仿佛這世上的一切都盡在他的預料與掌握之中。
不過珍珠确實是十分欣賞這一把好劍,也不矯情,順着自己的心意點了點頭,但仍舊狐疑地盯着他:
“喜歡,怎麼了?”
鶴古聽到她的話,臉上笑意更盛了,他答非所問:
“喜歡就好,這世上的好劍皆有自己的名諱,你就不問問它叫什麼名字嗎?”
珍珠明白了,既然鶴古打定主意要故弄玄虛,不管自己現在有什麼疑問他都不會乖乖回答,左右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他話裡話外又意有所指,那自己便幹脆順着鶴古的意繼續往下問得了:
“它叫什麼?”
鶴古的目光深邃,視線逐漸轉向嵌在石闆地中的那一把盈着淺藍光芒的長劍:
“翻雲、覆雨。”
“翻雲覆雨?”
珍珠下意識地将這四個字在唇齒舌尖上滾了一圈,随着珍珠念出聲來,剛剛一直安穩立在地上的長劍突然劇烈地顫動着,下一秒鋒利的劍身脫鞘而出,旋轉着往天際甩去,刃光與熒藍的靈力攪在一起,乍看猶如燃燒着的野墳鬼火,寒氣森森。
利劍逐漸減速滞停在半空之中,藏匿在無數盞懸移的靈燈之間,時隐時現。
珍珠戒備起來,留意着翻雲劍的動靜,見它影影綽綽間好似緩緩調轉過方向,緊接着沖地面兩人而來。
她一驚,心中有了決斷,立刻飛身上前擒住劍柄,動作間被劍身的力道帶起,踩着樓中垂挂的長旗用做着力,擰身走了一圈。
她迅速調動周身的靈力,将其凝聚在一起,猛地推進劍身之中,頂着倔犟反抗的強大劍氣劍意,将翻雲在身前淩空翻轉,順着它掙紮的力道挽了個劍花。
手中長劍反抗得越發激烈,珍珠緊緊握住劍柄,壓住自己想要揮劍的手,散去梗在心頭呼之欲出的一團靈氣,閉目調息。
琳琅樓太貴,砸了賠不起。
珍珠鞋尖落在靈燈之上,燈盞仍舊自在地漂浮着,她的存在仿若一片鴻毛。
翻雲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被珍珠順好了勁,如今被她制在手裡,顫動着想要逃脫,卻無計可施。
越好的劍越是有自己的脾氣,在它認輸之前,無論如何,千萬不可脫手。
若是氣勢弱下來,力道松下來,讓它尋到空子掙脫了,它便不會輕易服氣,即使有機會能夠再次抓住它,也難以馴服它,成為它的主人。
珍珠還記得阿娘曾說過的話,要制伏一柄好劍,就是要“折”了它的傲氣,讓它心悅誠服,甘願俯首稱臣。
若是問怎麼“折”?
那自然是,
打“折”。
此時,鶴古的聲音悠悠自地面上傳來,不遠不近,虛無缥缈,所言卻正合珍珠的意。
“我這樓今日便借你玩,隻要你盡興。”
珍珠本就猶如弦上之箭,聞聲再也不壓制自己的靈力,手上的動作大開大合,繼續馴服着這一柄傲然的仙劍。
一人一劍僵持不下,但她覺得單是這樣甩來扭去鬥着靈力實在無趣,幹脆就将自己最拿手的一套劍招在這較量之中舞上一遍,看看自己這麼多年不碰劍,到底手生了沒有。
珍珠提劍起舞,空間窄小,她的招式施展不開,便不斷地踩住回廊借力扭轉身體,轉換方向。
在這樓中劍氣掀不起雲濤海浪,隻掀起陣陣清風,卷着長旗飛起,撲棱棱相互拍打交疊。
淩劍擊浪淩長空,劍招甩出的聲音猶如琵琶弦斷,聲波震天。
樓中的牆壁上,地闆上,滿是翻雲掙紮間擊打出來的痕迹,力道之大,深深入骨,隐約可從劍痕中看到外面的半邊天光。
珍珠拖着翻雲的劍尖蹭上牆壁,頓時火光四起,樓中碎磚石娑娑下墜,落了一地。
她早已習慣了在海底深處習劍,在那樣的環境中起勢本就不易,因着海水的阻力,招招便會拖泥帶水,想要利落地揮劍,需要用上□□成,甚至更大的力道,對于劍身的掌控也要更加靈活巧妙。
如今在這平地之上,對于珍珠來說,舞劍就好似如虎添翼,更加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