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珍珠起床，便見自己的床頭放着個繡羅錢袋，裡面滿滿當當，塞着許多個小巧精緻的金元寶。

在這錢袋一旁還擺着一斛珍珠，個個碩大勻潤，白白胖胖地擠在一起。

她兜裡有了幾個子兒，走路都硬氣了起來，絲毫不覺得自己拿家門鑰匙換銀子這件事有什麼問題。

賺錢對她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珍珠歡歡喜喜的帶着嬰苛往鼎樂樓奔去，看看是否能定個明日的桌。

卻沒想到掌櫃早就在樓門口候着她們了，見她們來，立刻指揮着樓中小厮敲鑼打鼓，弄旗舞獅，地上鋪着紅綢子，彩帶飛得滿天都是。

如此大的陣仗自然引人注意，街邊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吵吵鬧鬧推推搡搡，場面亂成一團。

珍珠被一旁突然炸開的禮炮吓得魂飛魄散，此時她站在圍成一圈的人牆中間的空地上，衆星捧月，閃耀奪目。

周圍人探究的目光紛紛投向她，珍珠尴尬地原地徘徊，不知所措，幹脆轉過頭去裝模作樣地整理自己與嬰苛的頭發。

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嬰苛見她的動作，疑惑地甩了甩腦袋，落在頭上的碎紙屑甩了珍珠一臉。

掌櫃此時滿臉堆笑地走上前來，對着珍珠拱手說到：

“二位貴客，今日盡管享用佳肴，東家吩咐了，今日您二位的賬，全都記在他頭上。”

兩人受寵若驚，将招牌菜不客氣地從頭到尾叫了一遍。

日薄西山，她們也吃飽喝足，珍珠咽下最後一口酒，放下了筷子，将嘴邊的油漬擦在帕子上。

她吃得十分滿意，正想張開手臂伸個懶腰，卻在此時察覺到不遠處有一陣熟悉的靈力若隐若現，與幾日前一模一樣，甚至這一次更加衰弱，幾乎探查不到。

她警惕地站起身，朝着燈火輝煌的繁華樓群遠眺過去。

那裡表面上看着并沒有什麼不對勁，甚至因為夜色将近，客人漸漸多了起來，人流如潮，彩綢紛飛，氣氛更顯活躍。

調笑歡叫與絲竹管弦之聲隔着幾條街遠遠傳來，嚷鬧嘈雜。

珍珠皺了皺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她不解地收回視線，向着對面之人開口發問：

“嬰苛，你知道那裡是做什麼的嗎？”

嬰苛正專心地将吃過的姜淹蟹蟹殼散件拼在一起，擺成它生前的模樣，順便将桌上的幾道菜的擺盤也恢複成剛上菜時的樣子，百忙之中她聽到珍珠的話，抽出空去撇了一眼，語氣波瀾不驚：

“雲歇樓，是座花樓。”

珍珠了然地點了點頭，她知道花樓，聽聞那是一個可以讓天下男女享盡歡樂的地方，也是一個阿姐從不讓她靠近的地方。

可是她瞧裡面隻是些貌美的歌姬舞女與俊俏的男仆小厮，沒什麼不對勁的，估計應該也是建來供人吃酒玩樂的。

珍珠心中一直留意着那股靈力，此時顫顫巍巍斷斷續續，她生怕這靈力下一秒就要消失，沒有再猶豫，立刻便将幾年前阿姐的警告抛到九霄雲外，整了整衣裳發飾，對着嬰苛道：

“我們走吧。”

兩人沒多久便走到了雲歇樓的大門口，這樓門的牌匾十分花哨，上面攀着歪七扭八的樹木枝幹，稀奇的是這些枝幹上竟然同時盛開着數十種不同的花，這些本不該在一個枝頭盛開的花朵擠在一處，看上去花光耀人，滿目錦繡。

“雲歇樓”三個大字隐于花下，羞羞怯怯，真容半掩。

此時不少男男女女從珍珠身側走過去，她們穿着華貴，有些步履輕浮，已然酩酊大醉，正晃悠着進了雲歇樓。

二樓的外廊，許多貌美的女子趴伏在欄杆處，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嬉笑招呼着來此的客人，一時間猶如莺歌與钗環鈴當聲交響，十分悅耳。

珍珠聞聲擡頭望了一眼，也帶着嬰苛踏了進去，這樓中人還不少，個個興緻高漲，勾肩搭背，面上帶笑，仿佛此地是什麼極樂聖地，頂樓的平台上有姑娘在奏樂唱曲，脂粉味熏香味混雜。

懸橋走廊錯綜複雜，連通着分立的兩棟花樓，樓邊是一個個包間的小門，連廊上着深色的漆，同樣攀滿了花枝，上面的小花密密麻麻。

珍珠越看越奇怪，她慢慢停下向前的腳步仔細地瞧了一眼，突然便冒出了一身冷汗。

這些花的朵頭怎麼全都朝向了自己？

就好似無數隻人的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她眨了眨眼，再看過去時，這些花便已經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仿佛剛才的異像隻是她的錯覺。

珍珠覺得有些不妙，轉過頭去與嬰苛對視一眼，兩人眼中明晃晃的皆是：

這樓有問題。

她想起方才的畫面心中仍在後怕，沒忍住開口問道：

“那些是什麼？”

嬰苛皺了皺眉，她身為藤族中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小花身上不是很友好的靈術氣息：

“藤族之中低級的喚靈之術，将五感覆在花草之上用來觀察周圍的環境。”

嬰苛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她湊近到珍珠的耳邊，放輕了語氣，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她說道：

“人應當是在二樓最左邊的那間房中。”

珍珠聞言面色一沉，正想前去二樓探個究竟，一扭身卻迎面迎上了一位女子，被她擋住了去路。

她長得很美，生了雙勾人的丹鳳眼，眉毛濃密，唇紅齒白，此時身上的衣衫半露，發髻雜亂，散發着一股濃重的脂粉味。

白皙的肩膀上有一塊新傷，一看便是不久之前被香爐之類的滾燙之物燎的，此時最外層的皮膚燒盡，混着血絲的大片嫩肉露在外面，紅彤彤的，看上去便很疼。

可她好似并不在意，小扇被她拿在手中靈巧地轉了個圈，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沖着珍珠抛了個媚眼。

珍珠被脂粉香氣撲了一臉，她将面前之人細細打量了幾番，詫異地盯着那塊紅到刺眼的皮膚，想要提醒：

“你的肩膀……”

“小妹妹，你來這種地方怎麼還帶着一把劍啊？舞刀弄槍的……兵器冷硬，不懂情趣，若是玩得興起，不小心傷了人，該多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