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涼秋院,聽雨幫溫言包紮好燒傷的手,便出去劈柴燒水,準備今日的晚飯。
出了房門,溫言來到溫蘅的門前,想要推開門的手,停在了原地。一牆之隔,又是猛烈的咳嗽傳來,聽的她心直發顫,藏好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察覺到眼角的濕潤,溫言伸手拭去。她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随後推開門,“阿娘。”她看見溫蘅在慌慌張張藏着什麼。
“回來了,快過來。”溫蘅柔聲喚道。
溫言走上前去,坐在床邊,看見阿娘緩慢之中未藏好的手帕,滿是紅,不禁鼻子又是一酸,強忍着,才沒叫淚落下來。
溫蘅注意到溫言的雙手,全被包紮了起來,輕輕拉過,問道:“你這手,是怎麼了?”
溫言忙将手抽了出來,藏進了袖子裡,“沒事的,娘,不小心弄傷了。”
見溫言不想說出事情,溫蘅也不多問,伸手溫柔的理了理她略顯淩亂的發髻,“娘這是老毛病了,便随它去吧,倒是你,不用為我這麼操心,以後早些回來。”說着,她往門口看了一眼,“聽雨出去尋你了?”
溫言強忍着淚水,點了點頭,哽咽着聲音道:“嗯,她見我回來的有些晚了。”
溫蘅還不知道溫言跟梁菀起沖突的事,聽雨出門時,也未告知阿娘,溫言也不打算告訴她,怕她擔心,隻道:“藥很快就能找到了,阿娘,您再等等。”
溫蘅溫和地笑着,輕輕地撫摸着溫言的頭,她因她多留了人間十六年,她知道自己撐不下去了,囚籠之下,她逃不開,可瞧着溫言泛紅的眼眶,蓄滿了淚水,她心中又生出不舍,病入膏肓,能再多陪一日便是一日吧。
想來,終歸是她困住了她,也是她困住了她。
才說了幾句,溫蘅便覺得有些累了,“言兒,阿娘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嗯。”溫言吸了吸鼻子,“阿娘你好好休息。”
待溫言出去之後,溫蘅又嘔出鮮血,但壓抑着,沒讓溫言聽到聲音。
月上柳梢,聽雨做好了飯。
溫言先是盛上熱乎的飯菜端到了溫蘅房中,難得的是,溫蘅今日比往常都吃了些。
等溫蘅用完之後,溫言同聽雨一道,用了晚飯。晚些時候,溫言又将熬好的藥送去,看着溫蘅喝下,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今日來回折騰,她實在是很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淡淡輕煙,漠漠輕寒,嫣紅如霞,仙霧朦胧之間,仙殿瓊樓矗立其中,依着參天古木,蔥郁環繞。
溫言身着祥雲織就的羽衣,盤腿坐于殿中,面前是是一隻瀕死的狐狸,雪白的皮毛上還沾着未擦淨的血迹。
溫言于指尖劃開一道口子,口中念訣:“天地本源,引靈入體,生!”加施術法,瞬時間手中靈光流轉,靈氣注入狐狸體内,隻見狐狸身上的傷口便愈合了,她口中念念道:“我花了這麼大心力,你可必須得活下來啊。”
那小狐狸好像像是真的聽到了溫言的話一般,尾巴擡了擡。
溫言見狀,輕笑一聲,随即抱起地上的小狐狸,起身往軒窗邊去。她将小狐狸仔細安置,轉頭望向窗外的山間青岚,卻不知何時竟起了霧。
眼前霧氣越來越重,白茫茫的一片,飄着細碎的光點。此處本不該有此大霧,不知是誰,将霧引來了此處,擾了她的興緻。
溫言起身準備去探個究竟,無意間觸碰到空中飄散着的光點。光點瞬間迸發出耀眼刺目的光,遮擋了她全部的視線。
畫面再次清晰時,她看見溫蘅,躺在床上,手垂了下來。她忙上前,觸碰到的卻是她冰涼的身體,她探不到溫蘅的脈搏,她不願意信,将溫蘅的手重新塞回了被子裡,一定是晚上吹了風,才會如此涼的。她又起身,檢查了屋裡的每一扇窗,都關得嚴嚴實實,她這才又坐會床前,伸手去捂暖溫蘅的身子。
可等來的是愈發冰涼的身子,她叫了溫蘅好幾聲,也不見人回應。畫面再一轉,是她披麻戴孝,守在靈堂……
溫言猛地驚醒,額頭是細密的汗珠,她慌忙拿過架子上的外裳披上,沖到了溫蘅的房中,隻見溫蘅早早起了床,正坐在妝奁前描眉。
“怎麼了?”見溫言滿頭大汗,二話不說就沖過來抱住自己,溫蘅不禁疑惑,輕輕拍着她的背,就跟溫言每次做噩夢一樣,縮在她的懷裡,溫聲安撫。
“沒事。”溫言啞着聲音,見溫蘅手上拿着石黛,她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阿娘這般打扮了,“阿娘,你這是做什麼?”
“描眉啊。”溫蘅道:“你先去梳洗一番,用過早飯之後,幫我梳個妝。“
雖不知阿娘今日怎麼突然來了興緻,但看着阿娘的氣色似乎好上了些許,眼中有細碎的光。她點了點頭,出去打了一盆清水梳洗。
用過早飯後,溫言欣然地為溫蘅上妝。因着病容,溫蘅要求多上了一些脂粉,掩蓋病容。
溫蘅看着鏡中的自己,容光煥發,近年來她看多了自己的病态,現下這麼一看,竟然還是當年的模樣,歲月對她格外的溫柔,沒有留下一絲痕迹。
聽雨熬好藥,送了進來,看到這般的溫蘅,心頭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她想到了破廟裡阿婆,臨死之前,像是回到了從前,還給她弄來了一隻雞吃,可阿婆最終沒有走過看到明天的太陽,後來,被溫言撿了回來,跟着一起念書,她才知道那個詞是“回光返照”。
“聽雨?”溫蘅見她發愣,身後在她眼前晃了晃。
聽雨終于回過神來,看着眼前一貫親厚的夫人,趕忙将自己腦子裡那些不吉利的甩了出去。阿婆是因為病重,又沒錢治病,夫人不同,她本就極其擅長醫術,肯定是有了好轉。
聽雨将藥湯遞了過去,“夫人今日的藥。”
溫蘅笑着接過藥,一口喝了下去,對溫言說道:“言兒,今日陪我出去散散心。”
溫言一時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打她記事以來,她記憶中阿娘就沒有出過涼秋院,因為阿娘離不開梁府,也不想見到梁守仁,便一直待在涼秋院,一待便是幾十年。
“阿娘怎麼突然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