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東集還是燈火通明，管弦絲竹不絕，今夜卻是寂靜無聲。

觀燭飛身上了東集九樓，俯看東集城中，聲響不聞，所有的人都沉沉睡去。她指尖輕敲欄杆，半晌，才回到了房内。

折青也看見了飛過天空的黑影，來不及好奇，一陣睡意襲來，他沒撐下片刻，回了屋，就倒頭睡去了。

再次睜開眼，折青又回到了幼時，他又被關進一個狹小的箱子裡，耳邊滿是哭喊聲，求饒聲，驚呼聲，透過縫隙，他看見亂刀落下，鄉親被無情屠戮，她的母親擋在木箱前，他看見母親的頭顱被砍下，滾了出去，最後母親倒下，擋住了他最後的視線。

折青張口要喊，聲音卻被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他想要沖出去，身體卻被死死禁锢住，不得動彈。

等了好久好久，他再也哭不出來，臉上隻剩淚痕，嘈雜聲終于遠去，他從木箱中出來，母親幹淨的衣裳上已滿是血污，他踉跄上前，身體止不住的打顫，良久才抱起母親的頭顱放回母親的身體旁邊。

入目是觸目驚心的鮮紅，天邊染的通紅，村子裡的鄉親們被砍的七零八落，血流成河。他找了好久，才将父親的屍體全部尋了回來，放在母親身邊。

眼前景色一遍，村民們化作一道道血色影子，嘈雜聲四起，紛紛質問他為何活了下來卻不替鄉親們報仇，為何要讓仇人活着，每一刀砍在他們身上真的好痛……

折青捂着耳朵，拼命地搖頭，“對不起，對不起……”

刺目的血色要将他吞食，他幾乎溺亡在鮮血之中，卻有一道模糊的聲音傳來，那道聲音愈發的清晰，一遍又一遍喚着他的姓名，血色的罩子破開一道口子，縫隙越來愈大，他奮力去抓住這根溺亡之人的浮木，才能讓自己得以片刻的喘息。

觀燭一進入夢境，便遇上陷入厄夢的折青，他夢中血腥的場景不禁讓她想起與魔族大戰後的戰場，甚至慘烈程度更有過之，至少一場戰打下來，不至于被大卸八塊。

觀燭看着折青沉入極大的痛苦之中，雖然她知道夢境之中能喚醒的機會很小，但還是嘗試叫了兩聲，甚至還特意去推了推人。

沒反應，觀燭也不再去管，還是先去找到魇的所在之處，破除大家的夢境才是當下最緊要的。

她剛要走，手腕猛地被人抓住，力氣還不小，将她拽了回去，兩人四目相對。

折青驚魂未定，他擡眼對上觀燭柔和清淺的目光，一時愣住，四方天地間，就隻剩下他和她，仿佛隻要她在，他就能輕易地找到浮木。

觀燭眼神示意好幾次他抓住自己的那隻手，折青全然沒反應過來，觀燭有些不耐煩，道：“松手！”

折青這才注意到自己拉住的是觀燭的手，忙松開，輕聲道：“抱……抱歉。”

觀燭揉了揉有些泛紅的手腕，看在他還未緩過來的份上，沒做計較，而是寬慰道：“夢中之事，不必太當真。”

“醒了就跟上，還要救人。”觀燭說完，沒再留意身後的折青，徑直往前走去，卻還是有意無意地放緩了步子。

突然間黑霧襲來，并且迅速蔓延開來，黑霧籠罩之下，原來還能看清的，現下隻剩下濃稠的漆黑。

“折青。”

她下意識去找身邊的人，伸手卻落了個空。她急促的喚了一聲，那聲音卻是試産大海，沒了回音。

觀燭心頭一緊，又似回到了那段無知無覺之中，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入目似濃墨般的黑暗，讓她的神思恍惚，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抽離，四肢百骸逐漸被慌張和恐懼充斥。

觀燭深吸一口氣，勉強将自己的思緒找了回來，她閉上雙目，将自己與黑暗隔絕開來，以便讓自己冷靜下來，沉着應對。

再次睜眼，仍是心悸，剛才突然堕入黑暗的慌張沒有消散半分。

“觀燭，觀燭。”

呼喚的聲音由遠及近從身後傳來，觀燭回身過去，那一簇火光格外耀眼，幾乎占據她所有的目光，像是苦求不得希冀得到了兌現。

折青走上前來，見觀燭臉色有些蒼白，問道：“你沒事吧？”

聞言，觀燭擡眼看他，火光映在他的眸中，氤氲光華，浮動着柔和的波光，而此時又多了幾分關切。

觀燭隻覺心尖一顫，忙輕咳一聲，避開他的目光，“沒事，怕黑而已。”

“不用怕，有光。”說着，折青将手中的靈火遞近了一些，他環顧四周，又道：“這是哪兒，又是怎麼回事？”

“應當是魇，我們身處夢境之中。”觀燭回答道，她凝視着不可見的黑暗，餘光看了一眼折青，她大抵明白突如其來的黑霧是怎麼回事。

折青從夢中醒來，夢境破碎，才引來黑霧取而代之。

“魇？夢境？”折青憶起書中所書，魇，夢魇也，引人入夢，厄夢不絕，使人深陷其中，難得解脫，“那圭離他們？”

“自然也困在其中。”觀燭自己燃起了靈火，往前走去，“走啊，找到魇，破除夢境。”

折青應了一聲，快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