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亞的音量并不小,被主管趕羊群一樣趕回機器面前的工人們聽得清清楚楚,工人們有意無意地朝這裡投來目光。
韋博特嘴角一抽,他掃一眼那些裝作忙碌、實際支棱着耳朵偷聽的工人們,咬着牙,好聲好氣說,“當然當然,切斯特小姐,請跟我來,來我的辦公室我們好好談。”
“好啊。”
艾莉西亞随着韋博特的引導往辦公室方向邁步,米亞自動跟上。
韋博特的表情差點沒繃住,這個高出他一個腦袋的女人又壯又充滿壓迫感,“這位——額,女士就不必一起吧?”
艾莉西亞挑眉,“介紹一下,這是我新的合夥人,米亞·約克女士。”
辦公室内,韋博特坐在豪華的實木椅子上,翹起腿,拿出他的煙鬥點燃,嗒吧嗒地抽起來,沒一會兒功夫,整個辦公室都充斥着讓人作嘔的味道。
“切斯特小姐,”韋博特說,“不是我不願意支付你們貨款,如果我的賬上有錢,我當然願意立刻把貨款付給你們,但——我們現在的确拿不出那麼多錢,你就再等等,等我們把這一批貨運到沃華德賣掉,我立刻付錢。”
米亞瞅了艾莉西亞好幾眼,卻見她始終面帶微笑,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那需要多長時間呢?”艾莉西亞好脾氣地問。
韋博特換了個姿勢跷起腿,仍然吧嗒吧嗒地抽着煙鬥,“這個我可保證不了,你知道,最近海上風浪大,商船到港時間肯定要推遲,到了港口要花時間排隊入港,等經銷商把貨拿走、支付尾款也需要時間——”
米亞不耐煩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反正就是不給錢是吧?”艾莉西亞做事太溫吞了,簡直不像個女巫。
韋博特拿煙鬥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差點沒把昂貴的煙鬥給摔了。
但畢竟經商多年,韋博特強壓下對米亞的恐懼,滿臉不高興地說,“我可沒有這樣說。切斯特小姐,要我說,你這位合夥人找得不怎麼樣啊,一點兒不懂做生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艾莉西亞起身,走向窗戶,“但我也被原料商追着要錢,還有幾十個工人等着拿錢養家,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否則,我怎麼會親自上門呢?韋博特先生開工廠這麼多年,你一定會理解我的苦衷,對吧。”
理解什麼?理解就有鬼了。
韋博特心裡一突,難道切斯特要硬搶?
他掃一眼米亞,這個高大健壯的女人始終讓他很沒安全感。
“切斯特小姐,容我提醒你,我們生活在一座法律制度完善、治安官效率極高的城市。”所以不要以為帶了個野蠻人來就想為所欲為。
艾莉西亞對偉博特假笑,“當然。我可是從來都按照合同辦事,絕不會讓我和我的合夥人沾染絲毫法律風險。按照合同,韋博特紡織廠應該在交付飛梭的當月付完所有尾款,現在是交付飛梭的第二個月了,韋博特先生,是你不按照合同辦事啊。
“而我,可憐的切斯特零件制造廠老闆,我隻是想拿回我們自己家的零件而已。去吧,米亞女士,把紡織機上的飛梭都拆下來,我們拿這個去抵押給原料供應商。”
米亞把拳頭捏的嘎吱作響,她起身走出辦公室,朝紡織車間走去。
韋博特顧不上裝腔作勢,扯開嗓子大喊,“快阻止她!阻止那個女人——”
但很顯然,沒有人是米亞的對手,前來阻止米亞的男人在她面前像小矮人一樣毫無威脅。
輕輕松松收拾完打手們,米亞來到第一台紡織機面前,操作機器的工人畏懼地讓出位置。
米亞關掉機器,扯斷飛梭上的線,取下飛梭,随意地丢到地上,木質的飛梭把硬化過的水泥地面砸出一個淺坑。
失去緯線的、未成形的布匹松散開。
韋博特在辦公室看着那匹報廢的布,心痛難忍。那台紡織機制作的是高級羊絨布,品質細膩,售價極高,一匹羊絨布運到沃華德能賣十幾個費爾。
艾莉西亞打開窗戶,煙味逐漸散去。
她慢悠悠地火上澆油,“韋斯特先生,請不要擔心,米亞做生意不在行,但她很懂機械,拆飛梭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她的速度很快,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去你的新廠房拆下一批——
“不過新廠房除了飛梭還有别的零件對吧?哎呀,這可真是一個大工程呢。”
韋博特身體僵硬,他扭過臉看向艾莉西亞,“切斯特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要毀了我們的合作!這件事傳出去會讓切斯特零件制造廠再也賣不出零件!哪怕一個,我也絕不會讓你再賣出去!”
艾莉西亞,“挺好啊,反正我要改做别的了,零件廠破産剛好給我騰出空。至于韋博特先生你還能不能找到比我們更價廉物美的零件商,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會告知同行,韋博特先生從不按合同辦事,最喜歡找各種理由拖欠貨款了。啊,要是韋博特别的零件壞了要怎麼辦?要停工嗎?韋博特先生的新廠房是從聖騎士銀行貸款蓋的吧?”
韋博特雙目充血,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艾莉西亞。
艾莉西亞露出一個發自内心的微笑,“付尾款嗎韋博特先生?米亞女士要拆第二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