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看着我,一把扔掉手裡的竹箱,生氣地說道:“你還跟着我做什麼?還不趕緊回去陪你的春夏秋冬?”
我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解釋道:“我的大小姐,我和你一起回來的,一起知道的這件事,我可沒想過什麼春夏秋冬,這你可不能怪我!”
“對,怪我,怪我不了解你們家的情況,巴巴地跑過來給自己添堵。”沈婳哭着說道。
我為她擦去眼淚,将她抱在懷裡,“是我不好,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先和家裡知會一聲,就把你帶了回來。”
“我雖然喜歡你,但是我也實在不能接受你的四個姨太太,我想先回函城去,讓我們都冷靜一下再從長計議吧。”
我見她心灰意冷,放開她的手,看着她轉身,天空開始飄起了小雪,可我知道如果我任她離去,就沒有我們的以後了,我對她喊道:“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一點困難就叫你放棄了我,這算哪門子喜歡啊?”
她蹲在了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哭的厲害。我走過去抱住了她,對她說道:“放心,這件事我會解決的。”
我把她暫時安置在旅館裡,回家後和家裡攤牌,說我不要什麼姨太太,這輩子就隻要沈婳一個,不管她能不能生兒子,甚至不管她能不能生孩子,我隻和她一世一雙人,如果家裡不同意,我就帶着她離開去南方生活。
家裡當然是不反對我和沈婳的婚事,隻是這四個“姨太太”頗為令人頭疼,後來還是大哥疼我,一口氣收了三個,而春茶做了父親的姨太太,母親鼻子都氣歪了,好幾天不理我。
接着,家裡就在籌備我的婚事了,這一年是民國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是個好日子,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就在我結婚的前一天,城中響起了槍炮聲,日本人已經占領了東北三省,正在策劃華北自治,南下途中經過安城。
日本人所到之處,一片蕭然,人們四處逃散,大家都知道,就算躲在家裡不出門也躲不過這槍炮。飛機從天上飛來飛去,雖然不是時時都轟炸,但是也足夠令人膽戰心驚。
我們一家人也匆忙收拾了細軟,帶着剛剛風塵仆仆趕來參加我們婚禮的沈伯父和沈伯母,想從水路逃難到函城去,那裡不是日本人南下的必經之地,也許會安全些。
日本人打一個縣城不過半天時間,一聽到槍聲,駐守在縣裡的國軍就撤走了,剩下的半天,不過是給日本人燒殺搶掠的時間。我們遣散了家裡的下人,也包括春夏秋冬四位姑娘,但這一行人也有十來口,不能一起走,這樣目标太大了,我們隻能分開兩路趁着天未黑透,借着火光,到海邊彙合,那裡有漁民的小船。
我和沈婳還有她的父母一路,我們躲過了日本兵的摸排先來到的海邊,但是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父母和兄嫂,我頗為着急,我讓沈婳他們先上了船,我要沿着另一條路去尋一尋,沈婳不放心我要和我一起去,我不許,他就抱着我不放手,我告訴她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去函城找她。
我看着她們上了小船,支了槳,便離開了,我要是知道那一次是永别,我就會多多抱他一會兒,甚至親一親她,但是我不後悔和我的家人一起赴死。
沒錯,我和我的家人都沒有逃過這一劫,等我發現他們時,他們已經被射殺在半路上,而我在掩埋他們屍體時則被抓了,後來日本人讓我去擡屍體,或者做一些挖坑掩埋的活兒,和我一起的,還有二十幾個年輕人。
最後,我們都被帶到了寬曠的空地上等待集中清理,可惡的日本人居然吝惜起子彈來,他們用刺刀挑了我們的肚腸,然後把我們推到我們親手挖的大坑裡面,浮皮潦草的蓋了些土,就是我們最後的歸宿了。
我隻想說有很多人不希望有孟婆湯的存在,因為有前世的眷戀不想忘懷,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樣清晰的記得死前發生過什麼,就會知道我有多麼渴求在死後能喝一碗孟婆湯,那是身心都不想再承受的痛苦。
日本人大部隊走了之後,隻留下了一個連的兵力駐守安城,而我大概在三天之後開始恢複意識。
冬月的土雖還未凍,但是真的好冷啊,我用手使勁向上推,想要挖出去,但是壓在我身上的人和石塊讓我全身動彈不得,我努力的掙紮着,我要去找沈婳,她還在函城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