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回來啦。”浮光轉過身,“還有蘇姑娘,你沒事就太好了。”
“渡橋他……”蒙雲剛想問話,似乎又意識到了什麼,閉口沉默。
“渡橋師傅,他昨夜忽然消失了。”浮光看着床榻,眼神有些迷茫,“我從廂房出來,他就不見了。”
“先生,我們遇到的到底是誰呀?”
蒙雲看了看蘇心暮,看來二人是得出了一緻的結論。
“一縷殘留的魂魄,就像蒙雲夜間在江邊遇到的一樣,他的任務完成了,就離開了。”
蘇心暮講出了自己昨夜在林間的遭遇。
“原來如此啊,”浮光瞪圓了雙眼,“原來你遇到了林先生。”
“他怎麼這樣啊?”浮光撇撇嘴,“他上次答應帶給我的贛州蜜橙都沒兌現呢!說話又不算數。”
“想必他還沒走遠,要不我去替你讨回來?”
蘇心暮打趣她。
“好了,這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收拾好東西,蘇心暮走出廂房,在三尊佛像前敬上了香,又點燃了長明燈,最後看了一眼菩薩像,關上了廟門,離開了。
即将啟程,三人一早收拾好了包袱,來到渡口雇車。
蘇心暮挎着包袱站在松橋鎮的渡口處,端詳着渡口往來的船工。江水爆炸之後,被炸成了碎塊的石器陸續被江水沖上堤岸,岸上的工人正忙着把炸碎的石器打撈收集,再拖上岸來。
因為離魂帶給松橋鎮的短暫恐慌早已變成明日黃花,昏迷的人醒來之後,鎮上就沉浸在了堪比過年的喜慶氣氛裡,倒沒人再糾結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連鎮上人最讨厭的那個和尚,也沒人記得了。
“其實我們不必走得這樣急。”蘇心暮道。
不遠處就有一塊碎石,蘇心暮撿起來一看,這塊石頭上雕刻着繁複的祥雲紋路,斷裂處是一隻石獅的眼睛,即使隻有一半,仍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
蘇心暮手掌一翻,石器背面刻着“華亭松橋鎮刻”的字樣。忙活了一整晚,總算是見到這傳說中的石獅子是什麼樣子了,不過很不幸,這東西已經碎的誰都不認識了。
他們三人來到渡口的時候,蒙雲被地上曾經充當過臼的石器撞了一跟頭,接觸過江邊老者殘留的遊魂,蒙雲還是有點不舒服。
蘇心暮看着天邊的大雁,排成一行向天水相接的地方飛去。
“話說蘇姑娘,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你沒想過回無鋒宗看看嗎?”
浮光躍下堤壩,跑到蘇心暮面前擡頭看着她。
蘇心暮不答,眼看着大雁的影子消失在天際,她的指尖一動,手中的碎石被按成了一團齑粉,石粉随風而去。
“不是時候。”
浮光看着被蘇心暮碾碎的石頭,張了張嘴,還是什麼也沒說出來。
她對蘇心暮了解甚少,蘇心暮是林異托付給她家先生照顧的,送來的時候奇經八脈能斷的基本都斷了個幹淨,渾
身重傷一連昏迷了大半個月,後來在靜影的醫治下能下地行走都是阿彌陀佛了,更别說跟着蒙雲到處跑。
當初蘇心暮是從杭州無鋒宗送來的,大約一年前,無鋒宗不知招惹了什麼江湖邪道,一夜之間宗門中人被屠戮殆盡,這件事在江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可蘇心暮醒來之後,沒有提過關于無鋒宗的一個字。要不是蒙雲與她交談時偶爾會提及,浮光差點就以為蘇心暮失憶了。
但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麼過去了,蘇心暮也不是來找蒙雲避難的,她肯定還會回到無鋒宗的。浮光如是想。
蒙雲從驿站的方向走來。
“馬車準備好了,該走了。”
“還有一件事。”
蘇心暮問道:“你們誰看見阿纓了?”
“怎麼?你找他還有事?”蒙雲停下了腳步。
“不是他說事畢之後,要接過他爹的活計,去京城當值的嗎?我還以為他和我們一道走呢?”
蒙雲指向渡口:“你看看那邊。”
渡口處,阿纓一襲武裝站在碼頭上,面前是他淚水漣漣的阿娘和大爺。
蘇心暮遠遠看去,阿纓的大爺恢複不久,剛剛能下地行走,但是經過這一遭,身形佝偻得不成樣子,好像風中的一片枯葉,随時能被刮走。看他的樣子,應該是無法繼續他在京城的活計了。這樣一來,剛及舞象之年的阿纓就接過了他爹的職務,去京城上任了。
蘇心暮遠遠看着阿纓,那少年還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樣,面對着爹娘的反複囑托,他一一應下,卻未有什麼情緒。
這少年有遠超同齡人的氣質,但是關于這裡發生的事,蘇心暮還有疑惑。
阿纓接觸過遊魂,他沒有像蒙雲一樣感到不适。
“要真有什麼事,京城再辦也不遲。”蒙雲向前一指,“快啟程了,走吧。”
浮光開心地應着,蹦蹦跳跳地挎起包袱跟上了蒙雲。
蘇心暮回頭看向江邊的天空,赤霞漫天,雁鷗南飛,堤上的船工來往忙碌,與他們來時的蕭瑟景象全然不同。松橋鎮,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且這種變化,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