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暮探頭看了看門口，依舊沒有點燈。

難道林愈還沒有回來？

蘇心暮輕輕推開後院的小門，回頭示意女孩跟上她，可是眨眼間女孩就消失了。

蘇心暮望着女孩消失的位置愣了神，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幻境，情景會變化也是經常的。再一回首，醫館内的樣子卻還沒有變，院内一片黑燈瞎火，于是她隻能輕輕鎖上了後門，從院裡進屋去。

剛到得大堂，醫館外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蘇心暮一開始以為是林愈回來了，細看卻發現那火光越來越盛，竟是許多燃燒的火把。

大門被用力砸響，像是有人在用工具破門，不消片刻，醫館的正門便被人撞開了。

蘇心暮本能地擡起手臂遮住面孔，屋外聚集的人群蜂擁而入。

“就是她！”

“吃人的就是她！”

吃人？

蘇心暮放下手臂，卻見熾熱的火光下無數張憤怒的面孔，紅光在他們臉上跳舞，把他們的模樣映得活像是地獄的惡鬼。

麻袋重重砸在蘇心暮的面前，裡面的斷肢滾了出來。

“醫館裡有怪物！”

憤怒的人群擁了上來，把她包圍在正中，不知誰将她用力推倒，她摔倒在地，人們踩踏過她的身體沖進了醫館，随後就是摔砸的陣陣巨響。

她想攔住他們，可是無濟于事，她拉住一個人的腿，可是那人狠狠踩上了她的手。

等他們離開後，數十支火把如火雨一般落入醫館中，隻消片刻，醫館中便燃起了沖天火焰。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讓她的思緒回到了滅門的那晚。

也是這樣瘋狂的人，也是這樣瀕死的掙紮······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随即便失去了意識。

短暫的昏厥之後，她再次醒來，以一種側卧的姿勢癱在地上，手中有一個圓形的東西正在閃着銀光。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手中牢牢攥着那個錾花銀碗，銀碗的表面光滑如鑒，正倒映着她的面孔。

蘇心暮看向銀碗，卻發現自己的臉變成了那個女孩的樣子！

她又看向周圍，隻見身周已然橫七豎八躺倒了一地的人，每個人都不省人事。蘇心暮連忙爬向最近的一個人，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那人已然斷氣了。

蘇心暮渾身顫抖，她掙紮着又去查看其他人的情況，其他人也是一樣，那些攻擊她的人，都已經死了。

一盞燈籠的光由遠及近慢慢移了過來，蘇心暮擡起頭看去。

月白色的長衫，清秀的面容······那人手中的燈籠在看見她的瞬間落在了地上，火星閃爍一下，便熄滅了。在燈籠熄滅前的最後一刻，蘇心暮看見那張怪物的圖畫翩然落下。

世界隻剩下一片黑暗。

蘇心暮再醒來時，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個幻境。

四下一片漆黑，沒有能照見自己的東西，蘇心暮不确定自己現在是否還是自己。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從一個幻境的參與者就這樣被排除出去了。難道說自己在幻境中待久了，真的能改變現實的走向？如果自己沒有被排除出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蘇心暮急切地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于是索性沒有走動，就這樣坐在一片黑暗的漣漪之中，周圍黑暗得如同空洞，時而有水滴落下時細微的回響。

蘇心暮忽然想起了林異曾對她說起的那個時間的罅隙，難道這裡就是那個地方？

難道說？

等了半天四周也不見變化，蘇心暮索性在懷中摸索了起來，萬幸崔詠給自己的小方尊還在。反正也沒動靜，那就看看這東西能起什麼作用吧。

蘇心暮按照指示，把羊首中的珍珠在托盤中滾了一圈，珍珠晃晃悠悠地在軌道中轉了轉，随後不急不緩地停在了南方的位置。

蘇心暮向南方看去，隻見漆黑的周圍逐漸起了變化，一陣微弱的震顫從那個方向傳來，一縷微光随之射了過來，蘇心暮趕緊起身朝那邊走去。

越走越近，眼前的場景愈發清晰。那裡是一片荒野，四下無人，一棵枯樹下，依稀可見兩個人影。

蘇心暮想湊近去看，但是又被一種無形的阻隔攔住，無法再靠近一步。蘇心暮伸手摸上眼前有形的空氣，倏忽卻拉近了眼前的場景，接着幽微的光線，蘇心暮隐約看見那是林愈和那個女孩。

二人顯然是匆忙落腳的，林愈身邊堆滿了他的家當，主要是他的箱箧和散落一地的藥罐，再看那個女孩，蘇心暮才看清林愈是在為她療傷。

林愈讓女孩靠在樹下，自己不緊不慢地從藥箱中翻找藥品，女孩衣着破爛，以一個極不自然的姿勢支撐在地上，裸露的皮膚遍布淤青和傷痕。

蘇心暮低頭看了看自己，自己則完好無缺。

這應該是他們離開城中之後。

林愈一言不發地動作着，蘇心暮看得出他極力放輕手上的動作，以免給女孩造成更大的苦楚。而女孩雖然痛極，仍然不吭一聲，唯有雙眼緊緊盯着為她包紮的林愈，眼中隐約有什麼在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