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後第三天的清晨四點，淩厲的警報聲響徹以舜氏為中心的半座島嶼。一衆機器人在此起彼伏的人類謾罵聲中醒來。

踏過結滿露珠的細草嫩葉，舜氏潼氏兩大集團的精英機械體集合在霧氣彌漫的空場中。

作為捎帶的，玄烈和阿盼也被塞到隊伍末尾。

衆人面前是個龐大的主席台，主席台後立着一棟奇怪的小樓，六層高，卻有無限寬，直接寬出了人們的視野。粗略計算，面向衆人的這一面共有五百餘塊屏幕均勻分布，而這一扇屏幕便代表一個房間。

天光漸起，太陽緩慢爬升，機器人列隊恍若死寂在每個昨夜的金屬雕塑，迎着光明悄悄蘇醒。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向側方看，一列數量遠少于機器人的人類小隊站定。

紀凜燭本沒有起床氣，但她也實在難以忍受這種沒有提前預警的“突然襲擊”，于是火氣點燃了她的眉毛，眼睛裡除了困意就是對燒掉整個世界的渴望，整個人現在兇煞地遠比那些機器人更像一副攻擊力極高的軀殼。

但她很快收起了這些危險的情緒外化，因為她瞧到了一旁機器隊尾的兩個小夥伴。

正巧，玄烈正目不轉睛盯着她，想要解讀她全身上下無不彌散着憤怒的氣息是為什麼。

解讀出來的結果是起床氣100%。

人類豐富的情緒中連憤怒都如此的有趣，玄烈也想試試。

阿盼嘟着小臉悄悄朝紀凜燭招手。紀凜燭此刻好像在他們身上找到了生命的感覺，于是也欣然揮手。

可是紀凜燭剛舉起手臂，突然腰間一柄刀落地。清脆的響聲惹得衆人一驚，機器人們仿佛也在爽亮的回聲中逐漸蘇醒，一齊向紀凜燭投向目光。

看看地上的刀，看看紀凜燭尴尬的神色，看到舉起的手，看向身後兩個同樣揮着手的二代“老家夥”，年輕的機器人們立刻活躍起來，開始竊竊私語地打探着。

而玄烈依舊圓溜溜睜着眼睛，神色乖巧地分析紀凜燭此刻的起床氣全被無所适從代替。

尴尬是什麼感覺？玄烈也想試試。

紀凜燭眼見情況不妙，飛速撿起地上的刀插回腰間，此刻尴尬不打緊，可但凡出來個管事的問她為什麼私自攜帶這些危險武器可就麻煩大了。

不過說起來危險武器，應該是這些機器人更危險吧，各個随意變出來的炮就足夠把她轟到宇宙邊緣，永世不得回地球的那種。

“咳咳”，清亮的聲音響起。

紀凜燭立刻像驚弓之鳥站定，如軍訓時候一樣，但很快反應過來這刻意的一聲非常熟悉，轉頭一瞥，竟是上次報名時遇見的遙遙小姐。

遙遙穿着一身麻利的工裝服，馬尾辮高高梳起，之前晶亮的小柿子發圈換成了小羊，神采奕奕地望着面前奇怪的小樓。

“在那些金屬疙瘩面前掉裝備可是很危險的哦！”遙遙轉過頭朝紀凜燭燦燦地笑。

紀凜燭難為情地回以微笑，又忽然想到了什麼，環顧了一圈，除了些許細微的碎碎念外并沒什麼人發出動靜，大家都是長久地靜站着，平添了一絲詭異。

“這一大早集合，就是前幾天發布的聯合測試嗎？”

遙遙機靈地點點頭，“公司之前搞的配對項目出了些岔子，”說到這裡，在看到紀凜燭疑惑的眼神後，遙遙急忙改口。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無非就是人機磨合的問題。連人之間都要相互了解才能變成夥伴嘛，何況是和這些半點腦子都沒有的大鐵塊相處，難免會有矛盾的。所以呢，公司就想多做些測試來重新規劃和實驗這些設想的合理性。還有這不是剛加入了那麼多潼氏的大鐵塊嘛，更要想方設法看看它們有些什麼長處，好拿來偷學喽！以上。”

“哦——”紀凜燭鄭重地點點頭，可一擡頭又對上遙遙神秘的眼神。

“以上都是那些工作人員會給你的答複。”

“可你……”

“我？我可不是工作人員。”

“那……”

遙遙心直口快絕不會讓任何一句話撂下，也從不等人問過完整的一句話，便自顧自開口。

“實話實說，三天後有一艘郵輪離島，在這一班以後，可能下次要離島就得至少一年了。這一年裡公司想做什麼我不知道，總之之前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而公司對于上一階段比賽結果十分不滿，說白了就是還沒有淘汰到他們想要的人數，況且潼氏的人橫插一腳，于是今天這個小測試就是為了再整理一批對公司沒大用的人和機器”，說到這裡，遙遙神秘兮兮地特意靠近紀凜燭的耳邊偷偷講。

“人呢，會被通知離崗，再在三天後集中離島，至于機器嘛……就直接扔到大火爐裡面銷毀咯！當然，最好更多淘汰的是潼氏的，這樣就可以借口消滅掉一些他們的力量。”

聽此，紀凜燭開始有點冒冷汗。且不說這份工作保不保得住的事，父母怎麼辦呢？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的事情又要被打斷嗎？紀凜燭不想糊裡糊塗地活着。還有玄烈、阿盼他們，如果說這就是他們最終的歸宿……未免太殘忍了些。

“放心，所謂沒用是指和他們上面的人不一條心的啦！”，遙遙繼續念叨着，“但是太善良的人是不可能變成強者的哦！”

紀凜燭望着遙遙自說自話遠去的背影五味雜陳。

“這個世界，隻有強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遙遙說這話時音量并不算大，卻依然有輕飄飄一縷餘音飄入了玄烈的耳朵。

善良，林老師也曾摸着他的頭，面目慈愛地講，“玄烈，恭喜你，人類最美好的品德之一你已經學會了。”

玄烈從沒自知，善良與否的界定他分不明白，隻知道那些設計師在設計機械體時所摒棄的第一條就是善良。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成不了強者呢？

轉念一想也無所謂的吧，他從來沒什麼想要的東西，像人們所教導的一樣，機器不應該奢求什麼。

“哔——”

不知主席台上何時出現了一支話筒，仔細一瞧，話筒後方站着的竟然是他楊叔。

“大家好，我是這次測試總負責人楊甯。”

話筒聲音巨大，好像音響時刻發作在每個人的耳邊，玄烈還來不及驚訝台上的楊甯，就被轟然的聲音吵得耳鳴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