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燭?”玄烈試探性地喚着。
紀凜燭回過神來,落魄地拂去眼角不慎落下的淚,擡手撫摸着那個名字,呢喃着,“這是我母親的名字。”
“這個‘凇凇’,指的是你嗎?”
“……我不知道。”
其實早在那封信乃至那張照片的出現後,紀凜燭再沒為父母留下傷心的淚水。她開玩笑地把社交軟件的名稱改成“超級磐石小曠工”,所謂“磐石”就是她希望自己能更堅強些,至于“曠工”,就是她發現自己現今的幸福感全數來源于挖掘父母一分一厘的痕迹,每找到一丁點兒,她就迫不及待想展示。
——你看,我現在很幸福。
紀凜燭沒有沉寂太久,反而很快揚起了笑容,拿出手機拍照留作紀念。
這變臉速度不禁讓玄烈一驚,他上一秒在她臉上掃描的成果還是“震驚加喜悅加悲傷一起百分之百”,現在陰霾就一掃而光了,反倒讓他将發現密道這個消息卡在喉嚨,一時說不出口。
可是這個凇凇是誰啊?紀凜燭光是自顧自燦爛了一陣,又心生疑惑。她剛要驕傲地說“我很幸福,也在做喜歡的事,也沒怎麼吃苦,我們很快就能見面”,卻發現母親這話似乎不是留給自己的,有些懊惱。
玄烈又看不懂她的表情了,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仿生皮膚,想着為什麼自己就學不來那麼多豐富的微表情。
“凜燭,玄烈!你們看什麼呢?”炳燦恍若剛從墓道中爬出來一樣,臉上身上滿是灰塵。
“哦,我在那邊發現一條密道。”
“啊!你不早說!阿盼阿盼!”
炳燦站在紀凜燭和玄烈身旁大力拍打着自己身上的灰,似乎有意識地撒着氣,搞得二人咳嗽個不停,也顧不上牆上的字了。
循着炳燦叫喊,阿盼正從另個角落的椅子下爬出來,同樣灰頭土臉,晃悠悠跑上前來也是一頓拍打。
好了,這下四個人變成了同等的埋汰樣子。
猛然間,一陣腳步聲從廟外傳來,還伴随着竊竊私語。
四人目光相對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趕緊動身。
木闆被掀起發出銳利的“吱呀”聲響,洞口裡下面的地面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他們顧不得那麼多,輪流跳下。
玄烈收尾時,看到一小隊人馬謹小慎微地走近小廟。
地下的光景才更像個防空洞,整潔明亮,每隔三米頭頂便安着燈管,隻是開關在哪裡,他們尚未發現。
下來前為避免後來者發現,他們在入口埋了更多的枯葉殘枝,後又發現這木闆在裡面有門闩,雖說生了鏽,使用困難,但保險起見,玄烈還是費了很多力氣将其扣嚴實。
幾人晃着手電筒邊走邊張望牆上是否有電燈開關或是什麼暗器裝置,但越往前走行進越艱難,天花闆越來越低,兩側越來越窄,逼得他們先是垂頭彎腰,後又不得不半曲着腿側身同行。
就在打頭陣的炳燦好不容易看到冒着光的出口時,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炳燦?”玄烈在隊尾問。
“我,我看到……”
“什麼!你看到什麼啦!”阿盼突然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開始在閉塞的空間裡蛄蛹着,擠得炳燦不得不緩緩往前走。
沒走兩步,空間開闊起來。這時後方幾人才看到炳燦停住腳的原因。
地下躺着的,全部都是人。
準确來說,都是機器人。
他們或完好或斷臂斷腿,均已扭曲的姿勢縮在地面上,眼睛均用力睜着,似乎有太多未完成的遺願。
手電筒的光掃過,玄烈發現他們衣着無非黑白兩種,黑衣一方機器人臉上的金屬闆紋路清晰可見,四肢身體也并未覆有仿生皮,手臂奇長,末端屬鉗子樣式,鉗見隐隐可見鋒利無比的幾排尖刺,并不能被稱之為“手”。
而白衣這一邊則完全不同,幾乎就是人的模樣,如若不是瞳孔裡隐約閃着的光,恐怕大家都會誤以為這就是十足十的人類。說不清是什麼時候的産物,玄烈總覺得地上這些機器人看上去比他要先進得多。
面前是一大片空場,面積約莫和地面上的主神廟一般大小。除了他們開路的口外,另外三個方向也各有一模一樣的口,應該也是來自于另外三個用作祭祀的小廟。場中有一個四面封死的玻璃幕牆,牆内空空如也,隻是下底被掏空,黑洞一樣深邃無光。
阿盼說這裡是無盡深淵,往下跳就直接會掉出太空,會死掉。炳燦原本看到這一切還是嚴肅靜穆的,卻直接被阿盼整笑了。
這裡并無明顯光源,甚至身處其中才更顯昏暗幽靜。玄烈伸手觸碰,這玻璃幕牆竟如冰一般寒涼刺骨,紀凜燭也上手摸了摸,的确是很冰,直接令她指尖通紅。另外兩個機器人不信邪也直接雙手撲了上去,得到的結果竟然是。
毛絨絨的。
任誰說這光滑潔淨的表面都不可能會有柔軟的觸感吧!紀凜燭問了三遍,每次的回答不是冷的不是熱的不是粗糙剌手的,都隻有:毛絨絨的。
吓得炳燦和阿盼都覺得不是自己手出了問題就是腦子出了問題,慌亂之際踩爛了一白衣機器人的手掌和踢飛了一黑衣機器人的手鉗。
于是兩人一起被玄烈用眼神教訓了一頓,這才乖乖開始四處翻找碎片的下落。
他們謹小慎微地探索着,生怕驚動了某個機器人,雖說他們不一定會敗,卻也是浪費時間的無效環節,況且這裡實在詭異,伫立在中心的四扇玻璃牆發散着清淡的熒光,給地上沉睡的金屬塊蒙上一層朦胧的濾鏡,更顯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