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是程黛绫。
“好啊!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踩扁全天下每一個抛下老婆孩子獨自變成毛毛蟲的毛毛蟲!”
随之是錄音裡衆人的嬉笑。
這是紀凜燭第一次聽到她父母的聲音。一刹那原本已經灰暗到死的心忽然強烈跳動起來,這讓壓抑的她有點吃不消。
多聽幾遍多聽幾遍吧。身體裡的聲音請求她,但她紋絲不動,隔絕着心底裡的呼喊。
紀凜燭嘴角僵硬的微揚,輕輕放下點按鈕時懸在半空的手。
做得不錯,這回沒有流眼淚。她隻能自己誇獎自己了。
将照片翻過來,林瑀給幾人細講着上面的面孔。
“最中間這位個子不高有點發福的就是以前的董事長舜延。”
舜延眼裡帶笑,他伸手想攔着舜真的肩,可舜真貌似不領情的樣子,正努力地靠向“玄烈”。盡管如此,他依然滿目慈愛。
“就是他,搶走了我的孩子……”向繁森咬牙切齒,眼球血絲密布,憤怒難抑。
林瑀僅僅施以一個關心的眼神便再無回應,自顧自繼續講着,“旁邊兩個人就是和他一起打拼的夥伴。挨着他的這位叫玄铮,玄铮旁邊的就是韶,韶……”林瑀苦惱起來。
“韶賦修。”
“對,對,唉,我腦子越來越不好使了。”
玄烈認真辨認着這兩人的臉。他實在對這位叫玄铮的沒什麼印象,據說之前也是主管後勤,甚少抛頭露面,屬于舜延最信任的後盾。
至于另一位,沒有任何地方存在過他的信息。恐怕知道他名叫韶賦修和長什麼樣子就已經勝過了公司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和當初那個第一戰備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想到這裡,玄烈的心緒便飄遠了。他無法笃定伏策就是這位第一戰備,可如果不是,又有誰的力量足以帶領如今的永璃抵禦外敵呢?
林瑀的手在玄烈眼前晃悠,“想什麼呢?”
玄烈反應過來,搖搖頭,伸手點亮了舜延的語音。
“緻力于永璃太平祥和的明天。”
簡簡單單,毫無起伏,低沉渾厚的聲線充盈力量。
玄烈又點擊韶賦修的亮塊,可沒有反應。
林瑀歎了口氣,“這個壞了。”
照片上的他身材高挑卻并不壯實,稱不上利落的短發,細嫩消瘦的臉龐。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不失被稱為一句美男子。
他眼神朦胧,粲然一笑,卻平添一份疏離感,令人望而卻步不敢靠近。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玄烈問。
“……桀骜、固執,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林瑀自言自語。
見氛圍怪異,炳燦特意戳了戳向繁森,“你呢你呢,這照片裡有你嗎?”
向繁森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點點頭,“有吧。”
林瑀皺起老花眼一個個在照片上來回尋找着,最後眼帶懷疑,指尖輕點着角落裡一個最為瘦小的身影,指給向繁森,“這個,是你吧?”
向繁森輕哼一聲,沒有作答。
照片的向繁森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眉頭緊鎖,郁悶地抿着嘴。炳燦對比了一番照片上的人和現實裡的向繁森,“這也不太像啊,你怎麼年紀越大反而越壯了呢?仿生面皮得加了有幾十層吧!”
“咳咳!”向繁森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可不能歧視我啊!”
“來來來,聽聽他當時說了什麼!”炳燦興奮地按下亮塊。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兜裡現在還剩五百八十二塊九毛一,早上吃包子食堂莫名其妙多扣了我九分錢。我再努力工作十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點三個小時就可以還完房貸,努力工作八萬七千六百五十四點三個小時就能買到我最喜歡的那款車,到那時我就事業有成!我就一把火點了房子點了車!同歸于盡!”
聽前面衆人隻道他慘慘慘,聽到最後衆人“啊”聲四起,皆懷抱驚恐和憐憫之心望向一邊臭臉的向繁森。
“夠啦!誰年輕時候還沒當過憤青!”向繁森此階段的破鑼嗓和當年氣勢渾雄喊出“同歸于盡”的聲音交雜,配合出一場完全不協調的交響樂。
“那現在你的房貸交完了嗎?”炳燦諾諾問道。
向繁森呵呵一笑,“炮火地震洪水輪番着來,哪裡還有能住人的地方。而且後來永璃島也沒什麼人了,以前我一輩子攢一套房,現在買個菜的功夫順便就買了兩套。”
“啊……”連玄烈也不自覺地驚呼。
林瑀翻了個白眼,“你聽他放屁,哪有那麼邪乎。”
“好了好了,不要看了,能不能幹正事!”向繁森把照片往林瑀懷裡一推,憤憤然轉身走去。
林瑀隻笑呵呵,重複念叨着,“正事,正事……”
來到對面的房間,這曾是他們第一次來時所打不開的。這回門上沒有玻璃顯屏,沒有掃描眼,唯有兩個看似普通的銅質把手。
林瑀手一揮,讓玄烈和紀凜燭上前分别抓握一隻把手往反方向用勁拖拽着門。
在他們手攀上去的一瞬間,閃着微光的曲線紋路出現在兩扇門上,運動着波浪的軌迹。
這門似乎常年未開被鏽住了,二人齊齊發力也僅僅把那門拉開一條縫。幽微的燈光從縫中傾斜,如同夢裡的桃花源吸引着衆人迫不及待進入。
“有光,有光!”炳燦興奮地叫道。
興緻勃勃的炳燦撸起袖子要接過紀凜燭的位子。
而大門上的遊光紋路也在紀凜燭松手的一瞬間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