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凜燭什麼都沒說,半晌,她收斂起呆滞,從背後取出一捧花。
這是向繁森非要在路邊踩的,各種他們叫不上來名字的小花和生得極漂亮的葉子和小草,組成了這麼一捧天然純真的美。
紀凜燭把花輕輕放到楊甯床邊櫃子上,“早日康複。”随即便轉身候在門外。
惶恐遊走在罪過與正義之間的滋味不好受吧。
玄烈在開口前先注意到了一點,楊甯兩鬓居然已隐隐約約竄出縷縷白發。
他很想問個明白,問他當初是怎樣的想法,收到她的信是怎樣的開心愉悅到忐忑不安,又在同她隔着系有整片島嶼所有人性命的薄盾掌心相合時,心裡究竟是痛苦的不情願還是真的願意為她抛下一切去死。
“不是她強迫我的,是我自願……”楊甯哽咽着補充道。
不知何時,嬉鬧的相聲背景聲全部消逝了,向繁森推着那屏幕插進床邊本該收容它的縫,神色晦暗走來。
“所以,你最好記得你欠舜氏、欠這座島多少,你三輩子都還不完!你現在還不能死,不能死在舜停手裡,不能死得這麼輕易……”
那句“早日康複”或許也是這個意思。
向繁森字字咬牙切齒,他從背包裡拿出給楊甯的罐頭和水果,“嘭”的一聲大力地摔在桌上,又揪着玄烈離開,好似唯恐再聽到一句楊甯的話。
“那邊不需要你,沒有你計劃依然可以進行,最近很忙沒有空來看你,你好自為之!”
門被“哐”的一聲狠狠關上,強大的碰撞聲撕咬着楊甯的心,同時也拽扯着他的傷口。他沒有再打開相聲的頁面,而是長久地靜止如雕塑。
野花絲絲縷縷撲鼻芳香,刺痛讓楊甯無比難熬。
這是玄烈等人首次來到舜真的辦公室。大樓陽面的次頂層,同樣是風光極佳的地方,春天才過了一半這裡便攢滿了豐盛的陽光,一進門就如沐春風,暖洋洋地直逼人脫掉外套。
舜真說,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奇特的裝潢讓他們暫時顧不得商讨下一步行動的事情。
仿佛身處曠野雨林花園,在這裡,可以看到任何一種自然景觀的痕迹。無論沙漠戈壁抑或是海島中央的茂盛植被,這裡總有幾個擺件生動展示着它們的風貌。四周牆壁和天花闆全部由高精度屏幕構成,全天不間斷地變換着天氣和地點,一會在大山之巅,一會則是深淵之底,逼真到險些讓炳燦撞了牆。
估計是不想玄烈等人害怕,抑或是害怕向繁森突然的胃口大開,舜停提前把一排排她所收集的極品動植物标本收起來了,以至于她所謂的辦公室裡空蕩蕩的,除了樸實無華的桌椅闆凳就再沒什麼象征她身份的東西。
“楊甯同志的負傷讓我們不得不改變策略。”舜真招呼大家席地而坐,自己卻坐在一座覆有新鮮草皮的難以保持平衡的石雕上。
玄烈環顧一圈,對上了大家一籌莫展的眼神,沒人提起楊甯的事,但舜真仿佛并沒被此難住,神情坦然輕松。
舜真不知從哪搞來了别的消息,以此延展的策略要比之前靠楊甯單打獨鬥要便利得多。
不難,卻複雜,卻能更好牽制住舜停的部分精力。舜真知道舜停已經打起戒備心,可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一招,他防不住。”
每周日都會有政府的人前來洽談業務加監管監督,他們打算從這裡入手。
舜真用市中心一套學區房從一個準備金盆洗手的中年人那裡換來了“新世紀心髒”的大部分成員信息和賬本以及來往交易記錄,據手下人摸排,基本屬實。
“财務部部長是永璃島本土的資本樞紐,但他已經力不從心了。這老頭近一段時間有意的把這一攤子交到他兒子身上,自己則退居幕後。他老來得子,兒子才十六七歲,據說把永璃每一所學校待遍了,沒人管得了他,所以現在基本屬于無業遊民。把這活交到兒子身上但他自然不可能完全退出,該拿的那一份錢他不可能就這麼放手,簡直活脫脫一個‘葛朗台’,但他兒子不這麼想,年紀輕輕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如果能從他兒子那下手……”
舜真一通分析,大家已經了解了大概。
“監聽,”紀凜燭說,“擺到明面上。舜停下面的人會和他兒子合作,而他一怒之下必然撤資,如果這時候讓他的資金鍊斷掉……”
“怎麼就能認定他們一定會放棄老頭轉而跟他兒子合作呢?這麼聽起來,這娃娃隻是個毛頭小子吧?”炳燦問。
舜真點點頭,“部長力量再大也已經大勢已去,他沒有别的孩子,包括私生子什麼的也早已經被他這個兒子搞到相距幾萬公裡遠的地方去了,這麼看來這小孩還是有點手段的,繼承家業是早晚的事,何況正因為他年紀輕,眼光長遠,和他合作或許才是正道。那幫人不會想不清楚這一點。”
“好!”炳燦一拍大腿。
“可是,具體怎麼辦?”
“具體……”
“砰砰砰——”
門口突然傳來大力的砸門聲。
“躲着我幹嘛!我知道你在裡面!”
是遙遙。
舜真吓得一激靈,如兔子見了豺狼,臉上笑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發現的尴尬和無措。
“我還沒見過大小姐這個樣子呢!”向繁森夾着爛嗓諷刺地說,“大小姐也終于有天敵咯!”
舜真起身去開門之時反身給了向繁森一個狠厲的眼神,“再多嘴把你改造成機器人。”
“好好好我投降!”向繁森像個小老頭似的縮了起來。
“藥擺在那了你都不吃!你是小孩嗎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