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的溫度比地面低出許多，玄烈感到身邊一陣發寒，不由得拽緊了紀凜燭的衣角，“我怕你掉下去。”

“放心。”紀凜燭此刻正高舉着機械臂直指汽車駛來的方向，源源不斷的紅色遊光蜿蜒飄向遠處，而她另一手攥着的全透玻璃屏正細緻入微地展現着那汽車行駛在路上的樣子。包括它的外觀、内飾、配件、車裡前排的機器人和後座舉着鏡子描眉的男人。

隻見突然一個颠簸，後座男人手中的眉筆一歪，一條深棕色的線直接延伸到他太陽穴去，男人咒罵着擡起擦得锃亮的皮鞋踹了機器人一腳。

男人一身高端精幹黑西裝，身邊的包形狀獨特抽象，刻意露出的腕表，精緻的大油頭，仿佛就缺一件大氅，他就能直接跑到上流社會雇傭别人當秘書去了。

紀凜燭笑了，“放心，隻要你抓緊我，我是不會掉下去的。”

彼時正是楊絮柳絮漫天飄灑的時候，大團小團純白棉花一樣的絮無拘無束地飛舞着。

紀凜燭突然指着其中很大的一團說：“玄烈你看，大得像雲。”

眼見那“雲”就要朝他們翻滾而來，紀凜燭沒躲，反而輕輕捧起它。輕盈得如棉花糖一般的絮乖乖落在紀凜燭那包有金屬闆機械的掌心裡，微風一過便不安分地彈動着。

“我想在楊叔辦公室架個網，用來攔所有經過的柳絮。我想把它們捏成一個團，這是我小時候的夢想。”

紀凜燭說着，忽地張開了手，任憑那絮掠過玄烈頭頂，悠悠地飛遠。

“……阿燭，你是人類嗎？”

紀凜燭頓了頓，“玄烈，你希望我是什麼？”

“阿燭，我……”

忽然，玻璃屏上出現一個閃爍的紅點，并伴随着惹人心慌的警示音。紀凜燭指尖在屏幕來回劃轉，放大了地下車庫的監控畫面。

紀凜燭離開了天台邊緣，轉過身，“汽車位于地下車庫五層D區6-32号車位，車牌号是璃K8F331，機器人會在十五分鐘後陷入休眠狀态，這個時候就可以下手。绯籬已經到位，玄烈，接下來看你的了。如果情況有變或者規定時間内難以完成，也不要勉強，平安歸來就好。有什麼話，等你回來和我說。”

玄烈清楚地看到，在紀凜燭話音落下的五秒後，她綻放了一個笑，同他初見她一樣。

好似血氣上湧，玄烈趁這個空當，腦子裡飛速轉動，将炳燦教授他的知識來來回回反反複複默念了幾十遍，并做好了準備大展身手。

“好，”玄烈頭也不回地走向樓下。

男人抹了抹上了發油的背頭發型，見迎接的人已經徐徐走來，他才肯扭動着腰肢下了車。

“菲總！您真是大忙人一個，這來的時間是越來越短了。要我說，您要是實在走不開，随便拍個誰來也都一樣，咱合作這麼久了，我總不可能坑您不是嗎？”

這個名叫減菲的秘書在聽了對面舜停手下左胖的話後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今天怎麼輪到你了？右虎的級别不是比你更高嗎？還有，我最後說一次，我讨厭煙味！”

左胖早就看這個娘們唧唧的人不順眼，上一次他接待他時，二人還險些打起來，減菲扯着嗓子叫喊的尖銳話語仍然是他心裡揮散不去的陰影。

“什麼叫娘們唧唧的！誰他媽告訴你娘們就是這樣的！告訴你！你這麼個邋遢油膩死胖子可沒資格給别人貼标簽！”

大鬧一通的後果就是左胖不得已給減菲道歉是自己言語失當，從那時他就無比憎恨這個瘦骨嶙峋的潔癖男。左胖此次叼着煙也是故意沖他去的，就為了看看這個減菲眉頭緊蹙攥着手帕忍不住咳嗽的樣子。

“胖哥，把煙掐掉吧。”小喽啰在一旁悄悄提醒。

兩方僵持了一陣，眼睛均死死盯着對方。他們講話一個聲音尖細刺耳，一個低沉如悶雷，還都帶着些許口音，躲在暗處的玄烈和绯籬聽不完全他們在說什麼，也全然看不懂這一胖一瘦究竟在幹什麼。

他們不會在談戀愛吧？

天真無邪涉世未深的绯籬頭頂默默冒出微小的氣泡。

“不會吧……”玄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覺得遭受了有生以來從未遭遇的重創。

後來，是左胖先行吐掉了煙，他用腳踩煙時似乎帶着十足的憤恨，幾乎要把地面磨穿，卻又不得不卑躬屈膝，“最近實驗室設備又有了一波升級，我帶您看看去？”

減菲這才肯挺着脖子如同一隻雪白大鵝踏着驕傲的步伐跟他們離開。

待周遭徹底安靜下來，绯籬戴起潼氏特制的探測眼鏡，确認四周無威脅後，二人貓着腰向那汽車靠近。

向繁森原本在電梯間打盹，因此左胖和減菲出現在電梯口時，他吓得衣衫不整、語無倫次。

他偷偷看了看表，從耳機裡提示二人走進工廠的時間到現在不過才十幾分鐘。後來才知道是實驗室氣味太難聞，減菲一沖進去就花容失色地叫嚷着逃了出來，恐怕這也是左胖送給他的下馬威。說成什麼，減菲也不肯再邁進去半步。

減菲看到向繁森手裡花花綠綠的宣傳單和優惠券，誤以為他是偷溜進來的流浪漢，于是露出非常鄙夷的眼神，“呵，我之前想你們這亂得像菜市場，原來真的和菜市場差不多了，随便什麼乞丐都能溜進來，管理的被狗吃了……”

左胖本就受了一肚子氣，這下幾乎要全部發到向繁森身上。

可沒等他開口，向繁森就先發制人把餐券怼到二人臉上，“兩位老闆！我也是公司員工呀！餐廳最近進行了一波菜品大升級！我們從天南海北請來米其林面其林一百零八星頂級大廚！絕對能讓您在此嘗到遠在十萬八千裡之外的美味！怎麼樣？要不要來品嘗一下？”

“滾！”左胖剛想踹他一腳，後又意識到要在減菲面前裝有教養，于是掏出對講機要叫保安。

“等等！兩位老闆！品嘗新品有獎勵哦！除了獎金禮品以外，還有可能加分！”

聽到加分，左胖忽然兩眼放光，“加多少！”

“十分起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