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水底下潛着的許多機械體和機器士兵浮出水面,拼死拼活向艱難行進的氣墊艇遊着,甚至已經有幾隻手攀上了艇的邊緣,憤怒地向上爬着。玄烈和阿盼便想方設法推卻阻止這些手。
阿盼幹得起勁,咬緊牙關臉脹得通紅,閉上眼睛拔出匕首沖那些手一通亂劃亂刺,也不管來者是誰。
玄烈卻看到這些手有一部分是來自舜氏的,他們絕望地掙紮着,手猙獰地死死摳着氣墊艇的邊緣,一雙雙眼睛在水裡浮浮沉沉。
“不行!是舜氏的也不行!”阿盼痛苦地大喊,手下動作不停,眼睛仍舊緊緊閉着,“我們救不了你們!這艘船放不下那麼多人!”
玄烈覺得身體裡開始郁郁地鈍痛,腦子裡波瀾壯闊,一根根電線盤根錯節地扭在一起。他知道阿盼說得對,但又無法果斷地斬斷這一切。
直到他看到一雙斷了一半的手,并不是來自舜氏的,但他卻認得這雙手。
玄烈順着手看向手的主人,一隻眼睛吃力地睜着,另一隻已經被長刃劃爛了,臉上大面積擦傷,半邊臉的仿生皮膚已經扯掉了。
玄烈伸手撫住了這隻手,這隻手被海水泡得腫脹,冰涼刺骨。
“玄烈……”瀕臨死亡的炬衍擠出虛弱的呼喚。
玄烈心一橫,俯下身要去抓奄奄一息的他。
“唰”的一聲,詭異陰郁的音調在周邊響起,宛如西域奇人吹動神笛召喚妖異靈獸。
“玄烈!小心!”
随之,一陣磅礴的氣浪忽然襲來,玄烈被阿盼一把拽了回去,拽到紀凜燭機械臂的盾後。
阿盼自己躲進去的時候晚了一步,一瞬間,一側耳朵就被那浪震得失了聰。紀凜燭也踉跄兩步,氣墊艇的盾直接被削去了一層。
“這是什麼!”阿盼捂着耳朵問。
炳燦嘴唇煞白,“如果你再晚一步,你的芯片就被震碎成渣了。”
氣浪隻一波便止了息,玄烈連忙探向床邊,他精準地抓住了那隻馬上要沉下去的手。
炬衍的眼睛不再那樣有力地睜着,玄烈摸向他的後腦。原本安放芯片的地方,玄烈摸到了一堆紮手的渣子。
“别等了!伏策!加大馬力!”替艇開路的炳燦在船頭大喊。
伏策顧不得後方,将加速器調整到最大功率。氣墊艇一個猛顫,目中無人地沖撞着海上漂浮的殘骸,拿出即使翻船也在所不惜的沖勁,艇在颠簸中崎岖地向前。
玄烈手一滑,那隻再無生氣的手滑了出去,在玄烈視野裡,緩緩沉降到水下,失去了蹤迹。
“玄烈!看我!”
不等氣墊艇沖破層層重圍,不遠處海島天空的韶賦修便向玄烈大喊。其聲音卷起驚濤駭浪,險些将船推翻。
“等等!”玄烈看着韶賦修身邊一排排陰影,示意伏策先停下。
“那是什麼?”阿盼問。
炳燦眯起眼睛瞧了瞧,頓時臉色極其難看,“那是……人。”
玄烈眼睛不好,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被高高吊在空中的幾個大人和兩個小孩。其中就有幫助他們,給他照片的中年一男一女,還有給他們帶路的孩子。
“你還是要走嗎?玄烈!不再好好想想嗎?”韶賦修的聲音從機甲内徐徐傳出,語調輕飄飄的,不再充滿氣魄,卻縷縷缥缈傳入玄烈的耳朵。
可怕的寂靜,原是隻有一瞬,但在玄烈眼裡像是經過了成百上千年。随後,韶賦修暢快奸詐地大笑起來,伴随着尖銳的槍聲,玄烈看到那些人胸口所挨個迸發的血色花朵。
也是同時,“嘭——”的一聲令人眩暈,“地下城”所在的位置被一顆導彈夷為平地,爆炸騰起巨幕一樣的煙,幾乎遮住了将整片島嶼的天空,地動山搖,陰雲蔽日,這裡與地獄一般無二。
即刻,一隻手擋在他視線前。他的眼睛就這樣睜着,火燙炙熱的手掌橫在他眼前,玄烈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掌紋,依稀感受得到對方掌心的熱量。
“這是沒辦法的,玄烈。我們不是不能救,隻是當務之急是先安穩地回到永璃島。”
是紀凜燭的手,玄烈卻沒勇氣推開那手再看外面一眼。
炳燦的吼叫在耳邊回蕩增強,一字一句督促着伏策,“快走!快走!”
我要走了,我該走了。
玄烈突覺腹部吃痛無比,強勁的痛苦幾乎要将他撕裂。那是旋鈕自行運轉的結果,指針終于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六檔的方位。
玄烈轉過身鑽進駕駛室推開伏策,狠狠砸下啟動按鈕,動力吹起巨浪滔天,艇毫無留戀地奔馳向前沖去,奔向另一座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