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會站到最後的,玄烈,”紀凜燭一字一句地說,“不要像他們一樣中途分開,要一起站到最後。”
一股沖動讓玄烈無比想抓住紀凜燭的手。他害怕這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害怕這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場夢,害怕下一秒就天塌地陷海枯石爛。
于是他這麼做了。仿生皮膚并未給他的手增添多少溫度,依然是冰涼刺骨。當玄烈的手按上紀凜燭安放在腿上的手時,他感覺自己像是握住了太陽。
紀凜燭沒表現出驚詫,但她還是在這個動作後身體有一瞬僵持住,眼睛一下子對上了玄烈的目光。
玄烈右手舉着小燈,左手輕輕虛貼在紀凜燭的右手上,帶着溢于言表的謹慎和克制。紀凜燭烏黑色眼眸印在他機械眼瞳中,熱忱而又空曠,玄烈看着看着就覺得要陷進去了。
“阿燭。”
“什麼?”
“我好像……能看到一點顔色了。”
紀凜燭将右手翻起,掌心用力貼住了玄烈的掌心,兩隻手十指交叉,将小燈一部分泛濫的光縮進了緊緊貼合的掌心中。
玄烈耳邊轟的一聲,頓時感覺臉頰發燙耳垂發燙渾身都發燙。
可他還是移不開眼睛。
“阿燭,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想和你一起站到最後。”
當玄烈這句話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他有種摻雜着淺淺凄涼的預感。
天要亮了。
在去參加簡易的告别儀式之前,紀凜燭先帶玄烈去了趟食堂。
她的原話是:“既然機器人本來就不用吃飯,當然也就不會有厭食的感覺。”
當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蓋澆飯擺在面前時,玄烈仍然滿腦子是昨晚的對話、那些他想不通的事、無人知曉的真相還有林瑀。
陽光明媚非但沒能減輕玄烈潛藏的苦悶,反而全部都激發出來,讓他越來越痛心。
紀凜燭将餐盤往玄烈那邊推了推,“吃飽了再去充充電,不管怎麼樣身體是不能垮的,我們還有硬仗要打。吃一點吧,面對傷痛災苦依然能吃得下飯填飽肚子的人,才能真正邁過這些苦難。”
垂眸看着盤中油嫩肉塊和晶亮湯汁,顆粒分明的大米散發着清甜的香氣,玄烈聽話的地拿起了筷子。
“玄烈,能吃是福。”紀凜燭說。
玄烈邊機械地嚼着飯菜邊乖乖點頭。忽地,另外有兩個餐盤放在了他們身邊。
是炳燦和绯籬。
紀凜燭開口剛想問好,卻看見二人神色極其差勁,想來自己也差不多,便隻搖了搖手。
绯籬也對紀凜燭笑笑,白嫩的小臉上寫着幾分憔悴。
“玄烈,你還好嗎?”炳燦頂着兩坨棕灰色的黑眼圈,看上去比玄烈更像八百年沒睡過覺的打工仔。
玄烈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自己腦子都是亂的,什麼都在腦海裡晃悠,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他沒擡頭看旁邊什麼人落座,隻低頭默默一口一口往嘴裡喂着飯。
“嗯?嗯。”
連敷衍都算不上,像是真的退化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機器人,連食堂的送餐小機器人都不如。
“玄烈,玄烈?”
炳燦直接上手打斷了玄烈的進食,抓着他的肩膀就開始搖個不停,“喂,玄烈!”
本就沒胃口的玄烈被炳燦這麼一陣搖,剛吃進去的差點就吐出來。他雙眼發直,臉色鐵青,連忙伸手推開炳燦。
“你、你幹嘛。”玄烈勉強把嘴裡的飯咽了下去,心口又一時鈍痛起來,他不自覺緊緊捂着心髒的位置,另一手艱難撐着桌邊讓自己坐正,避免難受之感進一步侵襲颠亂。
“玄烈,我知道你難受……”
“我不難受。”玄烈說着,放在心口的手放下,表情也不再扭曲,面色卻依然不太好看。
他站起來,端着吃了一半的飯,“我先去幫忙,你們吃。”
話畢,玄烈特意看了一眼紀凜燭,正巧紀凜燭擡頭看向他。玄烈先是一愣,後又不自在地慌亂移開視線,頭也不回地離開。
炳燦一臉擔心,望着玄烈遠去的背影,他眉頭始終緊蹙着,不肯放松。
“凜燭,他沒事吧?”
紀凜燭也目不轉睛盯着玄烈離開的方向,半晌,她才意識到炳燦的問題,這才收起目光。
“沒事的,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