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晨,剛剛洗漱完畢,黎明就被院外急促的敲門聲、袁母急匆匆的開門聲和随之而來音量有點高的交談聲吸引出去了。
看到來人是沈淩,并且他在“買吃的”之餘,還在問袁家夫婦這個村裡唯一有電三輪、能帶他回最近的鎮子上去的那家姓羅的住在哪兒時,黎明就明白,自己昨晚沒來由的盲目信任并沒有錯,他果然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是要走,一開始袁家夫婦當然是勸阻的,說儀式就快舉行了,儀式結束前所有人都不能離開村子,等儀式結束會送他回去的。
然後沈淩表現得情緒很激動,擡高嗓門說那些規矩是你們村裡的規矩,我又不是你們村的人,你們憑什麼軟禁我?!而且你們這個村太晦氣太吓人了,天天私人,現在連我助理都莫名其妙死了,我必須今天就走,一天都忍不了了!
——于是,黎明得知,昨夜阮凱盡管手裡有符箓,卻還是死了。
不過這并沒在她心底引發太大波瀾,因為之前就想到了,第二個晚上符箓成功保了沈淩隻能說明它能保護按照姜珂正常的仇恨值排序要殺的人,卻不能說明因為冒犯姜琪而提前被她恨上的人也同樣能夠躲過。
阮凱的死,無論是因為冒犯姜琪觸發的死亡不可避免,還是單純因為沒能成功把符箓用出來,都沒有什麼可不可思議的。
況且他一直以來的那個狀态……說句實話,他活不下來才是正常,能活下來反而是幸運了。
黎明願意盡可能地幫助所有人,但阮凱的死對她而言不如唐乾的死觸動大,這是不矛盾的。
相比而言,此刻更吸引她注意力的反而是袁家父母的反應。
——說實話,沈淩的演技實在很差。
黎明看得出來,他有很努力地想要表現出一個平常人被這天天死人的詭異事件吓壞了、情緒激動又暴躁的樣子,但他把握得并不好,演得十分笨拙。
他似乎覺得“情緒激動”主要就是嗓門大,幾乎就隻是在擡高聲音,臉上的表情不但依舊幾乎沒有,堪稱平靜淡漠,在那裡冷臉拍桌子。
看得黎明甚至有點想樂。
客觀而言,就這一眼假的演技,系統要是判他個演繹失敗,黎明覺得都不算副本無理取鬧。
但是并沒有。角色扮演類的副本在乎的似乎從來都不是演技,而是人設。雖然演技很差,但此刻他做出的行為是符合沈淩這個人設的邏輯的,副本就不在乎了。
而且,非但不算演繹失敗,袁父袁母這倆NPC還一副渾然沒覺得不對勁,真心實意地覺得這位外鄉人就是吓怕了急眼了的樣子,完全被說服了。
——就好像提前被寫好了和“如果外鄉人提出想走且能說出合理理由該怎麼辦”相關的程序似的。
黎明知道,NPC是這樣的反應,基本上就說明,自己關于生路的那個推測八九不離十是對的了。
“這……”
看神情,雖然是覺得這位外鄉人說得也是那麼回事,且也理解他害怕不敢在村裡呆了,但袁父袁母還是不想在這當口惹麻煩,猶猶豫豫的,不确定說還是不說。
沈淩很明顯也不是個嘴巧的,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于是黎明做出一副剛洗漱完打招呼的樣子喊了聲“爸,媽”,然後趁三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袁父袁母的目光有因為隻是個稀松平常的打招呼而先一步挪開的瞬間,偷偷向沈淩做了個三根指頭撚錢的手勢。
沈淩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顯然是看見了,二話不說就拿出錢包掏出一沓鈔票來,往袁父面前一推……
“哎哎哎,你這是幹什麼,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話雖然是這麼說着,但肉眼可見地,袁父袁母的目光就粘在那沓現金上挪不開了。
又磨叽了幾句,袁父終于還是軟了态度:“唉,其實也是……我們村的事,留你一個外地的在這兒添什麼亂呢。”
“老羅家就在村西,院子後頭有三棵大槐樹的那家。你自己去問問看吧,他肯定是沒法開車送你,樂不樂意把車給你讓你自己開走,那就看他自己了……”
——這就足夠了。
袁父話音剛落,搶在沈淩表示明白準備離開之前,黎明趕緊插了一句:“哎呀,爸,你這麼說人家沈先生一個城裡人哪聽得懂啊。他們城裡都是高樓大廈鋼筋水泥的,哪認得出來槐樹是什麼樹?”
“是吧,沈先生?”
一邊說,一邊就沖沈淩遞了個眼色。
沈淩秒懂,十分默契地立馬點頭,似乎想要做出一副迷茫的表情來,但依舊很失敗。不過好在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面部表情演技不及格,緊跟着又用語言找補了一下,用一種近似棒讀的平鋪直叙語氣說:“嗯,我确實不認識槐樹。”
說着,又抽出一張紙币來,直接遞到黎明面前。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呢,沈先生也太客氣了。”黎明頓時非常配合地做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一邊嘴裡客氣着,一邊立馬美滋滋地把錢揣進口袋裡,轉頭對那倆NPC說,“那,爸媽,我陪沈先生走一趟,給他指一下路哈。”
袁父袁母一副完全沒覺得有任何不對勁的樣子,隻囑咐了句快去快回,家裡還有活,就任兩人一前一後地出門去了。
雖然進入副本才第三天,但臨水村的地圖已經被跑了不止一遍了,黎明不光記得村西哪家院後有三棵槐樹,連村裡的大街小巷、哪條路人多哪條路僻靜都摸得差不多了。
于是離開袁記酒坊沒多久,她便帶着人拐進了一條能抄近道,同時又人迹罕至的巷子。
一離開路上來往的村民們的視野,又想起剛才這人那神一般的演技,那冷臉拍桌子、演激動全靠嗓門大,隻差直接大喊“我可太害怕了!我可太焦躁了!”,還有那幾乎沒句都帶着濃郁棒讀感的台詞,黎明實在沒忍住,直接捂着下半張臉先笑了三分鐘的。
她這邊笑得停不下來,沈淩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演技不行,演得好笑,有點不好意思。但他并不出聲叫她不許笑,而是就停在那靜靜地看着她笑,漸漸也勾起一點笑意,仿佛被她的笑感染了,同時又有點無措,羞赧得白皙的臉紅了一層,眼角頰邊變得粉撲撲的。
那神情既清澈又笨拙,像某種可愛單純好欺負的小動物似的。
三分鐘後,黎明終于笑痛快了,滿意地揉一把臉平複下來,随即又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個東西往前一遞。
對這隻突然伸過來的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沈淩的本能反應是想往後躲。
但是他沒能躲開,黎明就好像對這很習慣、習慣成自然了似的,幾乎在他下意識想躲的同時就用左手把他的手抓住了,然後強拉起來,把那個東西往他手裡一塞。
“昨天又用法術了,是吧?——看你那臉色難看的。”
那是一盒止疼片。昨晚想到了他估計得再用法術,她從袁家放藥品的櫃子裡翻出來的。
“沒找到第二張符?”
——以姜珂這種每晚的獵殺環節都至少得幹掉一個才會停手的設定,副本裡能找到的符箓數量實在太少了。尤其是對仇恨順序排在前面的人來說,幾乎是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