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刷開門潛入的兩人屏息靜氣地躲在檔案架擋出的一個視覺死角裡悄悄觀察,發現屋裡唯一的工作人員是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偻的老研究員,正坐在電腦前發呆,但每隔一段時間會站起來,在整個檔案室裡巡視一遍。
檔案室并不大,地形也不複雜。如果這巡察十分精細,闖入的二人想要不被你發現難于登天。
可實際上卻遠非如此。老研究員的動作僵硬、眼神空洞,就好像他隻是在遵循某種設定好的程序行動,而非出于自覺主動的責任心這麼幹。
這按部就班又應付程序般的巡察不僅路線固定,甚至就連他什麼時候往哪邊看都是固定不變的。
黎明背着目不能視的楚逐月,在一個個檔案架之間用一種宛如“秦王繞柱躲荊轲”的原始方式與其周旋,居然壓力并不大,完全沒被發現。
——她之所以敢選擇這樣跟他周旋,也正是因為發現了他動作僵硬程式化這一點。
潛入進來的這段時間裡,經過暗中觀察,她已經發現了,這研究所裡的工作人員似乎可以被泾渭分明地分成兩類。
一類就是像這老研究員這樣,呆滞、僵硬、行動模式化。另一種則是一切正常,完全就是尋常人。
莫名地,黎明覺得這兩者的分水嶺應該是他們的派系……
比如,如果葉家和楚家的龃龉如果是真的,這兩類人大概就分别是追随葉父主動投身異能藥劑的那批人,以及原本支持楚父、被迫害後強行拉進來的那批人……
下一秒,這個想法就被證實了。
此時,巡視的老研究員正走到甬道盡頭一個照明尤為亮的地方,他轉過身,和他周旋過數次、已經越發遊刃有餘的黎明早已藏好,終于有了餘裕,透過檔案架的縫隙看清了他的臉。
頓時,就像副本剛開始時,看到楚逐月從馬車上走下來,她腦海中那個抽象的、關于“楚逐月”的概念驟然豐滿起來、出現童年印象中楚逐月的樣貌那樣,黎明“記憶”中的又一個抽象概念猝然充盈起來,有了畫面。
——這位看檔案的老研究員,竟然就是楚逐月的父親?!
這種記憶突然從抽象變具體的充盈感還是相當怪異的,黎明不由自主地愣怔了一下,随即又是認出楚父帶來的短暫愕然。
正因為這一瞬間的愣怔,楚父繼續按設定好的路線前行巡邏,她拉着楚逐月更換下一個藏身位置的動作卻稍微慢了半拍。
楚父的眼珠突然動了動。
他似乎是發現了什麼……黎明瞬間做好了迎接戰鬥的準備。
然後她注意到,楚父轉過來的眼珠好像并非與她四目相對,而是在看被她護在身邊的白發美人。
接着,那雙轉過來的眼珠便又轉回去了。他既沒有沖去按牆上的警報鈴也沒有沖過來,而是繼續他的檢查巡視,明明似乎應該是看見了,卻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現……
随着他的腳步逐漸遠去,黎明瞬間提起來的心慢慢重新放回肚子裡。
然而,接着她又突然發現,楚父那套一遍遍重複的程式化行動,竟然……變了?!
就在他又一次例行拿起掃灰的撣子,去掃那些一會兒就被掃一次、實際并沒有灰塵的晶片盒子時,擡起手,他的動作突然變得怪異又扭曲,一卡一卡的。
就好像在掙紮着和體内的什麼力量在對抗,拼命地想要把不受控制的身體扭成另外一個動作……
這很艱難,動作也更像是單純地胡亂抽搐,可縮在角落陰影裡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黎明還是八九不離十地還原出了他較着勁想做的動作是什麼。
——他在指電腦桌。
于是,當他再次巡視到遠離電腦的另外一邊時,黎明果斷跑向了桌前。
桌子很幹淨,所有抽屜都上着鎖,桌上隻有一本工作日志,上面記錄着來調取檔案的工作人員編号和時間。黎明拿起來翻了翻,裡面的内容都很平常,并沒發現什麼特别的。
這時什麼也看不見的楚逐月突然拉了她一下,小聲說:“檸檬味。”
失明的人嗅覺果然比常人靈敏,黎明聽了,不假思索地把本子湊到鼻尖仔細聞了聞,發現似乎的确有一點似有若無的檸檬香,隻是被墨水和書頁的味道遮得差不多了。
——檸檬水的确是最基礎的一種隐寫劑。
想到這一點,她果斷把那巴掌大的本子塞進了衣服裡,抱起楚逐月,繞開楚父的巡邏動線,閃身撤了出去。
要讓檸檬汁寫下的隐形文字顯影,最簡單的方式是直接火烤。可一連潛入了好幾間實驗室,黎明都沒能找到酒精燈或者烤箱之類的東西。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再次用門禁卡刷開一間暫時無人的化學類實驗室,盡管還是沒有酒精燈,但她找到了一瓶碘溶液。
——這是讓檸檬水顯形的另一種方法。紙張裡含有澱粉,遇碘會變藍。而檸檬的大量維生素C,與碘反應後是無色的,不會變藍。
她迅速找出一包棉簽,用碘溶液将那個本子一頁頁塗了一遍。
最終,在本子最後的一張空白頁上,随着紙張變成藍色,白色的字迹逐漸顯現。
那是一句歪七扭八的、像是強扭着掙紮寫下的話——
“挖掉我頸後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