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A市站,A市西站應該是後來新建的,看起來就高級多了,也大多了。
站台區和到達大廳是分開的,無論是電梯還是去大廳的走廊,一時都人頭攢動,快被列車上湧出的旅客塞滿。
一下車,看到這番情景,非要一個人提兩個行李箱、什麼都不肯讓姐姐拿的穆塔就亦步亦趨地貼了過來。兩隻手都占着,便把小臂往黎明手裡湊,一下下蹭姐姐的手腕。
——就像在用肢體語言撒嬌說:“我沒見過火車站,而且這裡人好多我好難受,你快拉着我,别把我弄丢了。萬一被擠散了,我一着急,噬神蝶失控了怎麼辦?”
于是黎明轉身把自己的行李箱從他手裡硬搶過來,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牽住他的手,拉着他一路看着指示牌七拐八繞,刷身份證出站。
原本隻是撒嬌想要她圈住他的手臂,得到的卻是十指交扣,穆塔耳邊過分白皙的皮膚不自覺地有點微微泛紅,連忙受寵若驚地迎合着反握回去,牢牢抓緊。
他的男人手修長而骨節分明,比她的手大了一圈,也更有力一點。
但她的手有他永遠沒有的、令他忍不住沉迷的鮮活與溫暖……
他幾乎把注意力全放在這份她主動超額送給他的、坦率真誠得無比貴重的溫暖裡,乖順地亦步亦趨跟着她,直到走出出站廳的自動門。
門外,黎明迎面便看見又一個寫着他倆名字的大牌子。
舉着牌子的是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穿着大褲衩人字拖,倒的确像是個在鄉下開客棧的包租公。
他手裡的牌子比之前紅衣女鬼手中的大了一号,左邊寫着一排公司名,右邊則是人名。除了二人所在的公司之外,還寫了其他八個地産開發公司,人名則總共有11個。
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這次副本的總人數了。
而且從牌子上姓名以公司分組的情況來看,11個人中有四個是單人旅行者,其餘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兩組,分别是三人和兩人一起組隊進來的。
這個接站的人看起來似乎挺正常。
但是偏偏,奇怪的事發生了。
就在他旁邊不遠處,黎明發現,還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也舉着一個一模一樣的接站牌子……
那個同樣舉着接站牌子的老太太約摸五六十歲,穿着米黃色的羊毛衫,戴着一副圓框的老花鏡,笑眯眯的,看着很是和氣。
如果說人字拖的中年男人一看就像個包租公,這老太太就是看着像那種手裡有産業的空巢老人。做個生意不圖賺錢,就為了能跟客人接觸,覺得日子過得有人氣兒。
這兩個人從外表上看都還挺符合“在郊區開便宜客棧的老闆”這一身份設定,至少黎明沒看出什麼破綻。
肉眼觀察不出什麼,于是她轉頭問穆塔:“你感覺怎樣?”
——這個副本沒說是特殊副本,穆塔的靈覺和法術應該都可以如常發揮作用,更何況剛才在A市站時他都已經吓唬過鬼了。
然而穆塔卻略顯遲疑地搖了搖頭,凝神又仔細感受了一下,耳語着回答:“都不太對。”
黎明追問:“兩個都是鬼?”
“分辨不出來。兩個人身上陰煞差不多重,要麼快死了,要麼剛死。”穆塔解釋。
于是黎明點點頭表示明白。
——鬼魂纏身、陽氣枯竭的将死之人和新死不久頭七未過、鬼氣尚未聚集起來的生魂,在法師們的靈覺感知中氣息是差不多的。
見無法分辨,黎明幹脆直接掏出了手機,給那個“主管”撥了個微信語音。
然而那邊沒人接。
黎明又發了消息過去,問這接站的客棧店主是男是女,等了一會兒,也沒有人回。
得,還是隻能靠自己。
就在二人停下腳步小聲交談、黎明打語音發消息的當口,兩個舉牌子的NPC卻是已經發現了這倆目标,一溜小跑沖了過來。
“你好你好,是綠城公司的黎小姐和……呃,穆先生吧?我是桃源客棧的老闆,我叫登艾華,這是我的名片。”
中年男人率先跑到,一邊無比主動地跟黎明二人握手,一邊就去掏名片。然而因為不确定穆塔紮若這個奇怪的名字應該怎麼斷句,原本行雲流水的連招硬生生哽了一下。
那名片倒的确是桃源客棧的,而且邊緣處紙張已經有點微微泛黃了,能看出早就制作出來很久,并不是臨時印來糊弄人的。
“别聽他的,我才是桃源客棧的老闆。”還沒等黎明接過名片,老太太便也趕到了,氣咻咻地一把拍掉名片,“這人腦子有病,要不就是人販子,你們可不能受騙啊!——我帶身份證了,你們看。”
接着一張身份證就被強行塞到了黎明手裡。
身份證上的名字叫鄧愛華。
看見這個,黎明頓時明白,之前主管的那次聯絡為什麼不是文字消息,而是微信語音了。
那張身份證的制證日期是十九年。照片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女人,和她相比,眼前的老太太胖了得有三分之一還多。
說不像吧,細看眉眼依稀也有點像。說像吧,又确實說不好到底是不是這老太太本人年輕時的樣子。
“身份證我沒帶,但我帶營業執照了。——身份證能說明啥?我要不是老闆,怎麼能有營業執照,是吧?”中年男人不甘示弱,從包裡掏出一個玻璃相框,往黎明手裡一塞。
那的确是桃源客棧的營業執照沒錯。
黎明搜了一下上面的社會信用代碼,也的确是真的。
不過執照上法人一欄卻既不是登艾華也不是鄧愛華,而是一個一看就透着“此人不重要”氣息的名字,叫陸仁賈。
中年男解釋:“法人寫的親戚名字。規避法律風險嘛,你們搞地産開發的肯定懂這個,是吧,黎小姐?”
——老實說,她還真就不怎麼懂這個……
然而還沒等她回應,旁邊的老太太就怒發沖冠了,瞪着中年男咆哮:“你胡說!陸仁賈明明是我那短命的老頭子!”
看着似乎馬上要撲上去撓他的老太太,中年男肉眼可見地瑟縮了一下,往後退了退,露出些恐懼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