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失業讓整個家庭的生活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十三歲的哥哥被迫從慈幼學校辍學,九歲的顔辭跟着小姨在工廠裡打雜,拿不了工錢,但能混口飯吃,也算是給家裡省了點口糧。
容國團十五歲時,成了香港東區一家漁行的童工,每天起早摸黑在一片泥污腥臭中揀魚運蝦。
1952年,新中國成立三年,但此時的香港還屬于英國殖民地,尚未回歸祖國的懷抱。父親容勉之是香港工人進步組織工聯會屬下的海員工會會員,容國團也因此得到了去工聯會俱樂部康樂館練球的機會。
彼時十一歲的顔辭還是沒能得到去學校學習的機會,但哥哥容國團一有時間便會教她識字,在他眼裡,知識是改變命運的工具,他始終相信,命非天注定,人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
在發現妹妹于學習一道天賦異禀的時候,容國團很是高興,但也很遺憾不能将妹妹送到專門的學堂,和同齡人一起學習知識。
顔辭并不在乎這些,家裡實在太貧困了,而且她也不是真正的十一歲小孩,她的知識儲備和能力積累,更多來自另一個時代,去學堂上學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并不是必要的事情。
“哥哥你放心去打球吧,阿珍在家也會好好學習,你下次回家可以抽查哦!”,顔辭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向哥哥保證道。
“還要記得……”
“記得好好吃飯,不和人起沖突,遇到事情要告訴小姨,不要自己一個人逞強”,顔辭接過話頭,“哥哥你每次都說,阿珍都能倒背如流了”,說完顔辭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容國團看着妹妹小鬼頭的模樣,哭笑不得。阿珍從小就懂事,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幫着家裡幹活也從來不會有抱怨。
小姨每次都說,“阿珍簡直是神仙給我們家送來的寶寶,長得俊俏,又聰明又能幹,惹人疼”,說着說着還忍不住上手揉搓阿珍的小臉蛋。
在進入俱樂部系統練球之前,容國團隻是擠出閑餘時間,在簡陋的條件下打球。而在加入工聯會俱樂部康樂球館之後,容國團有了更多的時間練球、鑽研技術。他本就天資聰明,平日訓練也刻苦異常,因此,容國團進步神速,很快就成為了香港頂尖水平的球員。
顔辭越來越相信,她的哥哥容國團,就是曆史中那位乒乓球界的鼻祖級人物,為新中國拿下第一枚世界金牌的民族英雄。她卻沒有因此感到開心,因為她記得那位英雄人物結局并不好。
十一年相濡以沫的生活,她對這個世界的家人情感已經相當深厚了,尤其是容國團這位寵愛妹妹的哥哥。父親容勉之與母親文淑蓮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顔辭很感念他們為家庭的辛苦付出,但也很難和他們建立親厚的關系。
小姨文金好自然待她很好,但文金好一直把她當做小孩子來看待,隻有哥哥容國團,雖然也将她看做小孩,但總是将兩人擺在平等的地位,會尊重她的意見,也會在方方面面悉心教導她、照顧她。
顔辭很難想象,也無法接受這樣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的哥哥在大好年華因不堪忍受誤解和屈辱,自缢而亡,隻要一想到那個結局,她的心髒就像被人狠狠攥住,痛苦到難以呼吸。
容國團也發現了妹妹的異常,阿珍最近的眼神總是很悲傷,他想不通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因為訓練,減少了回家的次數嗎?
“阿珍,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哥哥就算不在你身邊,也會一直想你”,容國團輕撫妹妹的發頂,放輕聲音安慰道。
但不知道這句話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顔辭的眼淚毫無征兆地就落了下來。容國團幾乎沒有見過妹妹哭,阿珍很愛笑,有時是眯眼笑,興頭上可能是放聲大笑,也有心裡藏着壞主意的時候偷偷憋笑。但阿珍很少哭,哪怕是還不會說話的年紀,她也隻會通過幹嚎幾聲來表達自己餓了。
容國團第一次見這樣的場面,第一反應是妹妹在他不知情的時候被人欺負了,他甚至想到了巷子裡那些惡貫滿盈的男生,想到了他們垂涎的、色情的眼神。阿珍從小就長得好看,又甜美可愛,如果那些男生趁他不在家欺負了他的妹妹,他想要和他們同歸于盡的心都有了。
顔辭不知道容國團短短時間之内思路已經九轉千回,她隻是一想到面前人的曆史結局,就心痛到難以呼吸。所以剛才容國團那句“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一下就戳中了顔辭的淚點。
“哥哥,你要長命百歲好不好,要一直一直陪在阿珍身邊”,盡管不是真正的孩子,但顔辭對于撒嬌賣好這種事情簡直是信手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