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結束的漢城奧運會上，中國女單包攬了冠亞季軍，分别為陳靜、李慧芬、焦志敏，陳龍燦攜手韋晴光獲得了男雙冠軍，男單三虎則是全折戟，落敗于漢城。

誰也沒有想到，剛在奧運會上拿了銅牌的焦志敏，在面對前來接機的媒體和球迷時，召開了一個簡短的新聞發布會。

“從此刻開始，我就退役了，今後将終生不再打乒乓球！”

抛下這一句話，焦志敏便匆匆離開，留給衆人一個孤獨的背影，落日餘晖将她的影子無限拉長，似乎昭示着這位乒乓天才少女的黯然離場。

1988年，焦志敏25歲，于人聲鼎沸之際，反而愈覺孤寂，八年的國際比賽，被迫讓了五次球，她已經失去了打球的快樂，找不到打球的意義。

“如果冠軍是中國的就行，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呢？”在無數個絕望的深夜裡，她于無人處呐喊，試圖得到回應。

她不敢質問教練和領導，何智麗的例子還不夠嗎？如果自己違抗了命令，連這次奧運上場的機會都要拱手讓人，從此國内也再無自己的立足之處。

顔辭看着那個平時愛笑愛鬧，打球堅定自信的女孩頭也不回地離去，隊裡領導望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個叛逆的孩子，介于在公共場合領導都是想怒不敢言，還得維持着面上的得體。

微笑着解釋這是因為焦志敏在這次奧運會發揮沒有達到自己的預期，心情比較低落。

聽着這些虛僞客套的話術，顔辭忍不住攥緊了自己的雙拳，想要為女孩辯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立場，什麼也說不了，什麼也不能說。

“集體利益大于個人利益”，是所有中國人必須堅持的信仰，這當然沒有錯，可是個人的努力就該被無視，被踐踏嗎？這又是什麼公平呢？

她曾經那麼熱愛乒乓球，多少次受傷也是咬牙堅持，笑着對顔辭說“這些小痛不算什麼，我可是要拿世界冠軍的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女孩漸漸不愛笑了，臉上的愁緒越來越重，她還是在賽場上堅定打球，所向披靡，卻不再快樂了。

就像失去了靈魂的空殼，所有的堅持隻是依靠慣性在行動，一次又一次的被迫讓步，一次又一次與成功失之交臂。

計劃體育中，每個人都可能成為棋子，但所有運動員選擇這項運動的初衷，又怎麼會是甘做任人擺布的棋子呢？

離開國家隊之前，焦志敏來找顔辭告别，這并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焦志敏一直是個很積極好學的女孩，在訓練的閑暇之際，她經常來找顔辭學習外語。

她說：“我一直很羨慕像你這樣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孩子，如果沒有打乒乓球，我應該也會努力考個大學上，哈哈哈，你會不會覺得我在說夢話啊？”

顔辭看着眼前意氣風發的乒壇女将，覺得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因為她也會向往成為運動員，能夠在國際賽場上為國征戰。

想到這裡，顔辭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一笑可讓焦志敏郁悶壞了，當即撇了撇嘴，做勢要撓顔辭的癢癢肉。

“哈哈！我沒有笑話你自己的意思，我是在想，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會向往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

“怎麼說？”

“因為我也一直很羨慕像你這樣的乒乓球運動員，可以将自己熱愛的東西當做事業來奮鬥，堅持即所愛，多麼浪漫，多麼酷炫啊！”顔辭說這些話的時候，想到了很多人，東東、哥哥、嫂子，還有眼前的焦志敏。

她很少有什麼熱愛的東西，或許是上天給了她太多優厚的條件，所以她得到什麼都很容易，如果要說一樣得不到的，那就是母親的愛與陪伴吧。

“我不打乒乓球了，我沒有做到一直堅持，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失敗啊？”

告别的當晚，焦志敏滿懷惆怅地說出了這句話，神情落寞，不似平時的她開朗。

顔辭很難形容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時的感受，但是釋懷總是多于遺憾的，因為她始終堅信，人生是不受限的，每一個人都有資格完全而自主地掌控自己的人生，這才是生命的意義。

從一而終的堅持固然令人敬佩，但遵循内心的改變也很不易，有多少人根本不敢踏出這一步，所以在一次次的妥協中失去了掌控自我的權利。

“你将永遠，完全而自主地掌控自己的人生，如果繼續堅持帶來的隻有痛苦和不甘，那就換一種方式生活，人生是廣闊的曠野，除了乒乓球，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精彩等着你去探索呢。”顔辭無比認真地回應焦志敏的糾結與困惑，她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一定會擁有更加多樣的人生，離開不是放棄，而是放過自己，去追求更快樂的生活。

“生活不就是這樣的嗎？不斷地去體驗，去受傷，去追求，有得有失，像調味品一樣，酸甜苦辣鹹都有，又像顔料，缤紛多彩、五顔六色的”。

“喬翻譯，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哲學家呢！”焦志敏打趣道，又恢複了往日的活力。

“那是你對我不夠了解，我可是斜杠青年呢！”見女孩逐漸想通了，顔辭也開心了不少，一不小心就把後世的流行語說了出來。

“吼？什麼是斜杠青年？小喬你怎麼總有這麼多奇思妙想啊？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