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信任你的嘴。”華胥語氣幽幽,後還是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她一直擔心自己的出現會導緻蝴蝶效應,讓這位小骁衛平白遭災,直接葬送羅浮仙舟的光明未來。
讓岚知道了能一箭給她射成篩子,不朽來了都沒用。
少年骁衛不知她心裡所想,藏在蓬松發絲下的耳尖微微泛紅。他目光偏移一瞬,略不自在地岔開話題,難掩生硬地道:
“啊…我剛領完吃食回來!龍女應該也餓了吧?!”
聞言,華胥才注意到他懷裡數量驚人的能量棒,愣了幾秒:“你把這幾天的夥食全領了?”
“怎麼會。”散去方才的無措羞窘,景元失笑,向後悄然挪挪肩膀,給她指出方向暗示,“我替師父還有兩位龍尊都一起帶過來了。”
少女循着他的動作望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了自家兄長和炎庭君。二人并肩而立,聽不清交談了什麼。
想那些零碎的玩家記憶,她刹那便明景元抱了這麼多吃食的背後緣由,猝然浮現的字句僵硬了喉舌。
炎庭君比丹楓好許多,他并沒有那種淡漠的疏離,雖然叫人不敢貿然接近,也隻是怯懦于其龍尊威嚴。
可即便如此,炎庭君也并非平易近人的存在,起碼外在是這樣。
是龍,是英雄……隻是龍,隻是英雄,到了最後呢?
隻能是龍,隻能是英雄。
如是凝思,華胥将遙望的目光投落,再辨不清神情。
她的眼睫長而茂密,低垂時會在眼下打上一層淡淡的陰影。本身就是一副素雪将離的清麗,眉眼低斂時便仿如破碎琉璃,戚勝幻夢。
仿佛沒有比這更無力的希望,沒有比這更溫柔的絕望。
金瞳盈着清光微微搖纏,扣在臂甲的手指觸電般蜷縮。景元此刻才恍然想起,眼前這位龍女的名字,不正是仙舟古語中神仙绮夢的寓意嗎?
怎麼會取這樣的名字呢,夢終有醒時,也不知工造司賣不賣捕夢網……
而這樣的念頭沒多久就被他飛速打散,回過神後,少年驚恐睜大眼,左右環顧确認無人發覺,才堪堪放心。
他的腦子最近有大問題,總是亂冒想法,帝弓司命在上,他絕對沒有冒犯之意!如果有他此生當不成巡海遊俠!
發下此等毒誓後,景元胡亂塞她兩根能量棒,嘴裡哈哈讪笑着說告辭的話,扭頭就落荒而逃,直朝威脅要揍他屁股的炎庭君跑。
巧的是,此時鏡流也剛好與翩影試劍結束。
青金石色的衣裳在月色映照下透出純粹的深藍,隻有邊角處的刺繡染了灰。她将甩到胸前的頭發撥回去,面上帶着酣戰後的笑意。
翩影對仙舟有不少了解,劍鋒負在身後折出冷茫,笑盈盈地揚眉:“鏡流劍士劍法超絕,論速我萬分不及,想來此屆星天演武,魁首定穩入囊中。”
“承劍俠吉言。”銀發女子收劍,神情極其柔緩,“能與名揚寰宇的劍客一戰,鏡流不勝榮幸。”
笑了幾聲,翩影将腰間酒壺拎起,行為潇灑:“難得酣戰一場,劍士賞光淺酌幾杯如何?”
“自無不可。”鏡流應得分外爽快,亦是對這位遊俠相當欣賞。
二人月下論劍,這一幕落在無數人眼裡,有敬佩有豔羨,同樣也有躍躍欲試。
“久聞劍俠翩影之名,”
聲音冷冷清清,如同那雙琉璃碧玺一般出塵絕世,卻帶着不容忽視的戰意,鮮活着明傲意氣:“請恕叨擾,丹楓特來請教,不知可允?”
這是今日繼鏡流外第二位,鼎鼎大名的切磋者了。不過這次被支走的不是那位相當合眼緣的小龍女,而是銀發的女劍士。
目中容入亮銀槍尖,翩影放聲朗笑,身子都在快意至極地後仰:“好!請龍尊來戰!棋逢兩對手,翩影不勝榮幸!”
女子載酒拍劍而戰,青年持槍裁風而迎。月華裡鋒芒畢露地閃耀着,折出華胥熟稔于心的萬千招式。
是斜挑的銀龍,揮劃的寒冰。仿佛隔着這不遠不近的距離,華胥不僅能夠預判出丹楓的攻擊,甚至偷師了分劍之術。
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喚她,或許是翩影的長劍,又或許是丹楓的銀槍,她分不清,但躍然欲出的念頭似乎已經變成了心髒。
不遠處,景元似乎是被炎庭君薅了腦袋,骁衛的痛呼與龍尊的笑罵聲交織着,為叮叮當當的打鬥聲鋪成背景。
冷風蕭瑟着灌進衣袖,視野裡唯有月輪明潔醒目,其餘早在失神裡模糊,恍惚間,華胥感到有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
動作很輕柔,隻是小小地将太過分散的頭發攏在一起,不讓發絲遮住視線。
直覺判斷出力道傳來的方位,華胥轉頭去看,入目便是一雙鮮亮的石榴紅眸。在她身側,鏡流正平和地注視她,手中飄揚着一條素淨的寶藍發帶:
“給。”
“哈哈哈哈,你師父不要你了!她找我小妹去了!”沒等華胥說什麼,炎庭君先将手邊的雪白小獅子揉得一頭亂,笑得大聲。
差點沒站穩的景元縮起脖子,嘴裡頗為幽怨:“說好了大人不記小人過的,龍尊大人您怎麼能言而無信還挑撥離間呢!哎呦!”
“龍女接着吧,明日天亮還有戰鬥。”鏡流隻是瞥了他們一眼,嘴角流露出淺淡近無的笑,聲音涼清,“散發不免遮擋,有礙視覺。”
華胥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她看看鏡流,又看看發帶,手伸出又停頓,而對方一直耐心地拿着。
“……多謝鏡流劍士。”
她可能有些顫巍巍的,也可能隻是呆了一會。那根發帶還是被華胥從女子掌心取走,綁在了自己的頭發上。
在她發呆的這段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丹楓與翩影的切磋結束了,除她和景元之外,所有人都拿起了小酒杯,所有人都在笑。
是都碰上了什麼高興的事嗎……?
不明現下狀況的少女茫然地順着頭發,隻見翩影沖她端起酒杯,笑眯眯地遙遙一敬。
……
坐在于火力覆蓋下幸存的石頭上,劍客再度仰頭灌了一口酒,面上毫無醉意,像是在回味着什麼:
“我這一脈作風落拓不羁,當初家師便是瞧我合眼緣,問我劍名為何,我随口一答,答對了,她就将我收為徒弟。”
“倘若二位不擔心愛徒幼妹叫我領上歪路,翩影更不會平白錯過兩位投緣至交。”
當她反問出這話時,無論是鏡流還是丹楓,都露出了“難道我們不準便能阻止嗎”的表情,相當有趣。
“巡海遊俠是我徒兒心願,若他結識投緣之友,未來或可同遊寰宇。”
提到這裡時,劍士的聲音都變得柔和,褪去了鋒利:“我别無所求,一是蕩滌孽物守衛仙舟,二是景元能夠得償所願,如劍俠一般快意星海。”
高潔清冷的龍尊亦是毫無高高在上,清冽的嗓讓人有些難以分辨情緒,仿佛有所低歎:“舍妹習武頗有天資,若她亦有意拜師,我自順她而去。”
“且往後,她若能夠如閣下一般行遊自在,加入巡海遊俠,亦是歸身善處。”
話音随着記憶的結束而消弭,翩影惬意地向後一仰,輕且低地發出了笑聲,心情分外欣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