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夜半時分,萬籁俱寂,夜色濃稠如墨,向四周無聲漫延。隻有城東的一家小小醫館中,還透着幾分微弱的光。
醫館普通,卻不知為何,被一隊侍衛團團圍住,層層把守,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二樓窗戶微敞,屋内一女子靜靜獨坐于梳妝台前,像個失了魂的木偶般,一動不動。她眼眸低垂,正盯着一處微微出神。
那裡放置着一套火紅的嫁衣,金絲勾勒,珍珠點綴,華貴非凡。
然而,女子眼中卻不見半點待嫁的喜色。因為,她是被迫嫁與他人的。
擺在梳妝台上的銅鏡借着跳動的火光,悄悄勾勒出一道倩影。鏡中人容顔清麗如花盛放,黛眉微蹙卻未損半分柔美,是個難得的美人。
懷夕擡手緩緩撫過自己的臉龐,看着銅鏡中熟悉的容顔,竟生出些許厭煩。
她隻是一籍籍無名的醫女,開了家醫館過着安生日子,現下卻因為這副皮相,招了安王的眼,要納她為妾。
懷夕自是不願。
但安王是誰?當今聖上第三子,京城第一惡霸!欺男霸女,橫行霸道,權勢滔天,無人能管。
他不顧懷夕的意願,直接帶人圍了醫館,命她梳妝打扮,待到天明,便要派一頂小轎接她入府。
懷夕被困在這一方小小宅院中,跑不得,逃不掉。
難道真要嫁與他?懷夕輕咬下唇,心有不甘:她不願!
眼眸輕轉,目光落在手邊的剪子上,隻見凜凜寒光在刀刃上款款流轉,最終消散于無痕。
安王看中的是她的容貌,若是毀了這張臉,她能否躲過這一劫?
懷夕不知,但值得一試。
手不自覺地握住刀柄處,片刻後,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她閉上眼,抄起剪子往臉上刺去。
一息、兩息、三息……剪子将将懸在臉頰上方,再也刺不下去。
懷夕在害怕。即便她有十足的把握,能妥善處理好傷口,日後亦不會留疤,但這一刻的痛感是真實的。懷夕,怕疼。
刀尖不覺發顫,輕輕撥弄着臉上的細小絨毛,傳來絲絲寒意。呼吸漸重,懷夕眼中閃過決絕之意,手上用力,刀尖在皮膚上頂出一道紅痕,就快洇出血來。
此時,屋外卻傳來一記男人的悶哼。
懷夕猛然回頭,循聲望去,隻見窗外站着的人影,一個個貼着牆緩緩倒下,沒了動靜。
雖然不知發生何事,但總歸于她有利,懷夕心下一喜,當即提起裙擺躲到牆邊,打算尋機逃離。
可惜還未走出半步,便見一夥人破門闖入,攔住她的去路。
領頭的女子輕紗覆面,隻露出一雙勾人心魄的狐狸眼,身後跟着四個膀大腰粗的打手,神情不善。
“醫女,懷夕?”蒙面女子上下打量懷夕一番,開口問道。
懷夕不答,匆忙用還未放下的剪子護在胸前,神情警惕。
蒙面女子輕笑一聲,緩步而來,出言安撫道:“别害怕,我是來幫你的。”
她聲音嬌柔,還帶着絲絲蠱惑的味道,饒是懷夕,都快酥了半邊身子。
這美人是帶毒的,懷夕心裡清楚。半夜私闖民宅,能是什麼好人,她說的話懷夕一個字都不信!
又把手中的剪子威脅般的,往前刺了刺,懷夕厲聲呵道:“你别過來,刀劍無眼,小心傷着你!”
“傷我?呵。”女子語氣嘲弄,腳尖一轉,竟直直地往剪子上撞來,心口對着刀尖,不偏不倚。
懷夕心下一驚,忙将手腕一轉,把剪子收了回來。
“你不敢。”那女子得意一笑,趁着空檔欺身而上,勾起懷夕的下巴,貼近她的臉龐,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
霎時,懷夕後背繃直,汗毛直立,臉上強裝的鎮定快要維持不住了。
懷夕聲音發緊:“你們是誰?到底要做什麼?”
女子笑而不答。
半晌,她終于松開懷夕的下巴,手指輕輕拂過懷夕臉側,在耳畔流連。感受着手下肌膚的陣陣戰栗,女子笑意更深,美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和羨慕。
“你這張臉真美,難怪他會喜歡,我也很喜歡呢。”
懷夕聞言,心中登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隻見女子心情頗好地彎了彎眼眸,慢慢湊到懷夕耳邊,紅唇輕啟,緩緩問道:
“把你的臉換給我,可好?”
一瞬間,懷夕遍體生寒,握着剪子的手指緊了緊,但還未來得及動作,隻覺頸間一疼,意識逐漸朦胧。
昏沉間,隻聽見一個嬌柔的聲音說:“睡吧,睡一覺,一切都會好的。”
懷夕掙紮片刻,終究抵不過洶湧睡意,旋即陷入一片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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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夕感覺自己在一片無光水域中掙紮浮沉,一雙閃着惡意寒光的眼睛,如影随形。她漸漸喘不過氣來,意識也變得格外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隐隐約約傳來呼喚聲,斷斷續續的:“小姐,快醒醒……小姐……”
渙散的意識悄然聚攏,漆黑的水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亮光,懷夕竭力維持這最後一絲清醒,本能地朝着亮光遊去。
沖出黑暗的那一刻,她猛然從床上坐起,大口喘息着,宛如一條瀕死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