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官道上,一頂青蓬馬車緩緩行駛向灰蒙蒙的遠方。
川柏還是答應了懷夕的請求,讓她随自己一同前往貫州。為懷夕身體考慮,還租了輛馬車代步,讓她路上能舒服一些。
馬車内,兩人對坐,臉色凝重。
“你為何說,那三名縣令是中毒而亡?可有依據?”川柏出言問道。
懷夕不答,反而問道:“侯爺先回答我兩個問題,那三名縣令是突然暴斃的嗎?死狀如何?”
川柏沉吟片刻,答道:“卷宗上記載,三位縣令皆是操勞過度,日夜憂思以緻滿頭白發,在某個時刻忽然倒下,便再也沒了生息。”
“初時,朝廷也并未察覺有異,但三位縣令接連而亡,且死因皆是如此,便起了疑心。”
“那便是了。”懷夕喃喃道,從袖中取出裝着枯榮咒的小瓷瓶遞給川柏,向他介紹起枯榮咒的毒性。
川柏看着手中小巧的瓷瓶,不禁歎道:“世間竟有如此奇特的毒藥,真是聞所未聞。”
又問懷夕:“你又是如何得到此毒的?”
懷夕抿抿唇,不知該怎麼與他解釋,隻道:“我不能說。”
“但我能告訴你,此毒與噬心散皆出自京城。”
“京城?”川柏忽然想起孟家背後京城的大人物,當初孟語嫣為了減輕刑罰,把孟家那點子秘密全都抖落出來。
據她所說,噬心散就是大人物給他們孟家的,特意命令他們把毒下在接風宴當日川柏的酒杯杯壁上。
孟語嫣還交代,孟家開錢莊是為了給大人物洗錢。大人物會派人定期送來一批假銅錢,孟家便利用錢莊之便,将假銅錢換為真銅錢,再将這筆錢運往大人物的某個指定地點。
川柏看過了,那假銅錢制作工藝精巧,隻色澤有細微差别,足以以假亂真。若是用的日子久了,連這點細微的差别都瞧不出來,也難怪川柏先前沒有發現。如今杭州城内,尋常百姓手中的一貫錢裡,有将近一半都是這種假銅錢。
可惜孟語嫣隻是個二房的庶女,并不知曉太多内情,對于那大人物的印象,也僅限于一青面獠牙面具覆面、皮膚極白、有些瘦削的男人,并無旁的線索。川柏若是要查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鑒于孟語嫣所言之事确有價值,川柏便免了她的流放之刑,将她押入牢城營中,讓她去采石場做工。牢城營中關押的皆是窮兇極惡之徒,川柏特意跟營頭打過招呼,孟語嫣在裡面受的磋磨不會比流放少。
川柏沿着孟語嫣給出的線索查下去,查出銅錢的來源,直指貫州。
茲事體大,川柏立即将此事密報聖上。如今聖上明面上派他去徹查濡水縣縣令死因,旨在命他暗查假銅錢一事。
貫州之行,注定危險重重,敵暗我明,虎視眈眈。懷夕帶來的消息就像一根深埋地底的尖刺,不知何時會紮進肉裡,化出膿水。
川柏将其中利害與懷夕一一剖析、說明,叮囑她千萬要注意安全,寸步不離自己身側。
懷夕知曉輕重,都一一記下,又忍不住問道:“那京中大人物是誰,侯爺心中可有人選?”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人一定不是太傅文博澤,但他一定與文博澤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川柏也認同這個想法,但他思索片刻,終是搖頭道:“朝中官員衆多,大半皆是太傅門生,符合這幾個特征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卻沒有人能令文博澤甘願為其做事。是以,我也不知此人是何方神聖。”
懷夕點點頭,倒也沒有多麼失望。若是被他們這麼容易就把人揪出來了,也對不住對方多年布下的迷局。
這時,天邊傳來一道驚雷,川柏擡手掀起窗簾,望向京城的方向,目光沉沉。
那裡黑雲翻湧,朝這邊直直碾壓過來,一道紫電在空中穿梭,攪弄風雲。
三息過後,大雨傾盆而下。川柏放下簾子,擋住飛濺的雨水,歎了口氣。
若是隻有他一人,也不至于這般憂心,但他容不得懷夕有半點閃失。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便是了。
川柏閉了閉眼,轉回目光,見懷夕眼神困倦,眼底泛青,心疼地把人攬到自己懷中,輕聲安撫道:“睡吧,我守着你。”
懷夕昨夜睡得不好,今早又天方破曉便起,強打着精神聽完川柏的話語,現下已是困得兩隻眼睛都睜不開了。
埋頭窩在川柏溫暖寬厚的懷抱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打了個哈欠,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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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從夏天走到秋天,才堪堪抵達貫州濡水縣。
貫州多山,濡水地僻。濡水縣便是建在山谷間的一片窪地上,四面環山,出入困難,從府州來此,都要行上好幾日的山路。
山路難走,馬車輪子咯吱咯吱作響,懷夕坐在車裡,身子骨都快被颠得散架了。還不如騎馬呢,她忍不住腹诽。
好不容易車停了下來,懷夕忙掀開車簾探出頭來,遠遠便瞧見前方的官道,差點喜極而泣:“是快到了麼?”
“嗯。”川柏翻身下了馬,幾步跨上車,将懷夕按回車廂内。
“怎麼了?不走麼?”懷夕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