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明,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夏盈初是戴罪之身,無诏不得入京。孟昭明與她同行,必定會背上同犯的罪名。況且,此行兇險,說不定會有性命之憂。
若是在今天之前,夏盈初絕不會讓孟昭明跟着她。少年慕艾,她怎會瞧不出來?
一時的心動,卻不見得有多麼刻骨銘心。那點喜歡,不見得比對一隻狸奴,一個耍物更濃郁。
在今天之前,夏盈初以為,孟昭明就是如此。她之與他,也不過隻是一時心動,一時歡喜。
不會比他的那把佩刀,那些好友多多少。
夏盈初也曾有過欽慕之人,也被人喜歡過。可是這些喜歡,終究是比不上那些蠅營狗苟。
在知道她體内的冰蠶蠱與謝晏辭有關時,夏盈初心悸懊恨,連帶着曾經的少女心事她都覺得恥辱。
那一刻,她覺得那些喜歡、那些愛,都醜陋可笑地讓她生厭。
可是,卻有人依然捧着一顆赤子之心,在風雪晦暗中義無反顧地捧到她面前。
這半年來,孟昭明在她身邊,像不起眼的螢火,如沉默的兵刃。時刻循規蹈矩,有時卻又像伸出觸角的蝸蠃,顫巍巍地越過那條線試探,卻又在她還未發現之前縮回殼中。
夏盈初看着男子滿是刮痕的側臉,心中若說是沒有感觸那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她刻意忽視,正是因為看得分明。
“孟昭明。”
正尋找山洞避雪的男子疑惑地嗯了一聲,女子的聲音很輕,卻如炸雷般在他耳邊響起。
“我活不久了。”
你不要再喜歡我了。
夏盈初咽下後面的話,感受着他僵直的脊背,心中微微歎息。
“此次去京城,我們分頭行動,你到司家與卿卿她們碰面,将這塊令牌交給遙遙。”
孟昭明看着她掌心裡的令牌卻無心去聽,剛要開口便被她打斷。
“你聽我說,這塊令牌可以号令京城禁軍。潛龍衛出動,我們在京城若是沒有助力,此行必死無疑。”
“禁軍隸屬帝後,皇太後如今尚在,禁軍還不屬于蕭承宇。有禁軍制衡,潛龍衛就無法肆無忌憚。”
“自從阿兄死後,司家手中的兵權漸漸也被蕭承宇收回,如今司家手下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潛龍衛的對手。”
“而且,若是那個人真的是謝昀庭,他手中還有多少噬心蠱,我們不得而知。若是他用噬心蠱控制了司老将軍,我們此行無異于千裡送人頭。”
“禁軍是目前京城中唯一敢與皇族動手的,孟昭明,你一定要将這塊令牌親手交給遙遙。”
這塊令牌的重要性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孟昭明抿了抿唇,啞聲問道。
“那你呢?這塊令牌如此重要,你還是親手交給司娘子的好。”
夏盈初微微搖頭,眼見遠處似有山洞,忙指向那處催促道。
“那裡有個山洞,孟捕頭,快些過去避避風雪。”
孟昭明繃着唇角沒有說什麼,長腿邁開快步往前趕。
待到二人進入山洞,已是滿頭滿身的雪。孟昭明在洞内找了些枯枝勉強升起火,一扭頭便看到夏盈初蜷縮着側躺在地面。
“大人!”
細柔綿長的内息自後心傳來,夏盈初微微睜眼開口道謝。
“多謝孟捕頭。”
冰蠶蠱又近了一寸,夏盈初睫毛低垂,無神地盯着忽悠的火光。
噼裡啪啦的響動混着嗚嗚然的風聲,是夏盈初所能聽到的唯一聲音。刺骨的寒冷如千萬根鋼針刺入她的四肢百骸,一顆心髒更像是被冰封一樣。
間或傳來的熱度,如細絲密密麻麻地纏上心脈。夏盈初恍恍惚惚地陷入沉睡,連風聲都聽不真切了。
唯一能察覺到的,隻有那細細密密的溫熱,直到天光大亮。
視線中的男子仰靠在石壁上,右手虛攬着她的腰身,夏盈初剛一動作,孟昭明便驚醒。
“大人,可好些了?”
男子狼狽的臉上滿是關切,夏盈初噗嗤一笑,指了指他的臉。孟昭明下意識往臉上一摸,原來是石壁上的青苔。
“屬下失儀。”
孟昭明面頰一紅,胡亂地擦了擦臉又仔細地盯着她的面容。
蒼白的臉已不似昨夜那般青紫,含笑的眼瞳也帶上了生氣。
“外面的雪也停了,找找上山的路吧。”
夏盈初側過臉看向洞外,下了一夜的雪,讓整個山谷都覆上了厚厚的瑩白。光秃秃的枝條上挂滿了長長短短的冰淩,狹長的山谷竟隻剩下冰冷的蒼白。
二人沿着水流相攜往下遊而去,走了兩個時辰,竟真的離開了山谷。
“這是,覆雪村?”
夏盈初看着不遠處荒蕪的村落,不由得皺起眉頭。
“大人,可有何不妥?”
孟昭明握着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夏盈初微微搖頭。
“說不上來,隻感覺太巧了。”
他們在澄州外近一百裡處跳下山崖,不知道被水沖了多遠,如今走出來,竟到了覆雪村。
如此說來,這條山谷竟恰好連通着伏牛山與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