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已經神色不耐的何殊,宋父快要急瘋了,也非常不理解一向溫順聽話、低調謙卑的兒子這是怎麼了:“小辰,你不是一直都很讓着弟弟嗎?你不是說隻要他開心你怎麼樣都無所謂嗎?怎麼隻是讓你道個歉,你就不願意了?”
宋憶辰:……
那隻是他為了博得父母偏愛、以此襯托出姜灼粗暴無禮的綠茶發言,誰要當真啊?!
他死死盯着沙發上那個穿得比他都好、被人好好寵着護着、看起來比他都幸福的少年,目光裡再也無法掩蓋的嫉妒怨毒讓宋父宋母都被吓了一跳。
讓他向這個小混混道歉,做夢。
他才是宋家少爺,他才是人上人,他一輩子都會踩在姜灼這個所謂“真少爺”頭上。
這個早就該死的不良少年、肮髒下賤的低等人、忽然出現要奪走他一切的入侵者……如果不是這小混賬擅自毀約,把車禍真相說了出去,梁董的關注和盛豐的一切本該是他的。
這一切本來就該是他的,他早就計劃好了——借這個機會得到梁董的青眼,讓沒落的宋家起死回生,說不定還能得到梁甯大小姐的芳心……誰都心知肚明梁董的身體撐不了幾年,到時候整個盛豐都是梁甯的——梁甯的,不就是他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要怎麼和已經強大起來的宋家、還有被他收買的盛豐股東們抗衡?到那時他想得到盛豐豈不是易如反掌?
他明明全部都計劃好了,連怎麼哄騙梁甯、怎麼收買股東都想好了!卻全都被這個小混混給毀了!
何殊哄好了自家小朋友,漫不經心地擡頭,與那雙陰毒的眼睛對上,平和沉靜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
宋憶辰卻突然感覺後心一陣發涼,被仇恨燒得失去理智的腦子像被冰棱狠狠刺穿,連血液都瞬間冷卻。
他慌亂移開目光,再也不敢與那雙仿佛看透了他所有肮髒心思的褐色眸子對視。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宋氏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宋父還在壓低了聲音斥罵自己一向疼愛的兒子,“梁董已經對宋氏動了心思,如果他不主動收手的話,我們就真的完了!”
宋母也幫腔:“是啊小辰,梁董這些天查出了那麼多東西,我們可承受不起啊……你怎麼也開始不聽話了?隻是道個歉而已又不會讓你掉塊肉……”
何殊頗有深意地笑了笑,目光在宋憶辰和宋父宋母之間逡巡,帶了點興味。
他發現了點有趣的東西。
宋家夫婦好像還不知道他們這個養子的真面目,他們的親子感情也沒有牢固到超越利益的牽扯。
于是在保安将這三人趕走之前,何殊獨獨留下了宋父,連姜灼也被他暫時哄走了。
宋父喜出望外,以為自己的事情還有轉機:“梁董!我……”
何殊擡手制止了他的話,開門見山,直接将一個文件袋扔給他:“請宋總把這個拿走,回去好好看看。”
宋父迷惑地拿起那個密封的紙袋:“這是?”
何殊笑了笑:“一些有關令郎宋憶辰的東西,我覺得宋總最好知道一下。”
雖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宋父還是很聽話地将它收進了懷裡,猶不死心地開口:“梁董,關于我們宋氏……能不能請你高擡貴手?”
他說的是何殊最近針對宋氏一事,這也是宋家人今天一定要來見何殊的原因。
何殊确實在調查宋氏,這件事連姜灼都不知道。究其原因,還得從三個月前與李洪李三爺的那次見面說起。
當時何殊以合作為交換,不但解決了姜灼的債務問題,還從李洪手上換來了不少内幕信息,其中就有姜灼養父姜通海欠下賭債的始末,他也沒想到竟然牽扯到了原書男主角宋憶辰。
何殊一開始隻是疑惑,李洪開的地下賭場非常高端,接待的賓客非富即貴,按理說姜通海這樣的人連進賭場的機會都沒有。
除非有一個賭場貴賓做他的“介紹人”。
李洪透露,介紹姜通海進入地下賭場、引誘他欠下巨額債務、又給他支招讓他在欠條上簽上姜灼名字的那個“介紹人”——就是宋家大少爺宋憶辰。
在此之前,姜通海雖然有點賭瘾,但僅限于看球打麻将,欠的錢也不算多。可以說,宋憶辰就是讓他堕入深淵的罪魁禍首。
他引姜通海堕落,目的就是讓姜灼陷在無辜背負的巨額債務中,被他用錢随意拿捏,永遠被人誤解、永遠翻不了身,在生活的重壓下沉默地一點點死去。
原書裡,姜灼到死都不知道他所遭遇的厄運背後都有宋憶辰的影子。
就算是現在,這個善良的、從不惡意揣測他人的少年隻是單純厭惡宋憶辰的說話做派,覺得他虛僞。
甚至因為宋憶辰原來是孤兒,他也沒對他搶了自己身份一事有什麼怨恨。少年恩怨分明、洞徹是非,他知道這件事上宋憶辰沒什麼錯,一個被收養的孩子是無辜的。
他也不覺得親生父母不認自己的行為值得唾棄,反正沒任何感情,他們老死不相往來就好了。他所厭惡的是親生父母對他自尊的踐踏、那些高高在上的侮辱和貶低。
少年一直都是這麼好這麼寬容,是那些人有眼無珠,是那些令人心驚的惡意讓這顆明珠蒙了塵。
知道這個信息之後,何殊非常識趣地又向李洪許了點好處,喜笑顔開的李三爺立馬将宋憶辰在賭場簽的一摞欠條一并給了他。
還旁敲側擊地暗示他,讓他去查查宋氏的資金流水。
何殊暗中調查之後,發現宋氏的财務報表上漏洞百出,逃稅、做假賬、抽逃轉移資金……層出不窮,早就是個被蛀蟲蝕空了的朽木,能搖搖欲墜地支撐到現在沒被有關部門發現,全靠宋家人娴熟的假賬技巧和宋憶辰的男主光環。
種種亂象之下,宋憶辰偷偷轉移公司資金、将自家企業的商業機密出賣給他人來還賭債——也不那麼容易被人發現了。
至少宋父到現在都沒查出來,公司賬戶上經常莫名其妙消失的錢究竟是去了哪裡,宋氏裡的内鬼又究竟是誰。
也難怪宋憶辰這麼急着搭上梁家這棵大樹,還使出渾身解數也要将梁甯拿下。
如果沒有盛豐的幫助來填補漏洞,他可是要進局子的。
何殊隻是在查到這些事後透了點風聲,向市場暗示宋氏的情況不對勁,宋氏的股價就一跌再跌,宋家人也坐不住了,擠破頭皮也要來盛豐求他高擡貴手。
而交給宋父的那個檔案袋裡,裝着的就是宋憶辰在賭場欠下的天價債務,以及他轉移公司資金、竊取商業機密的确鑿證據。
宋父還不知道,他引以為傲的養子、在外光鮮亮麗的宋家大少爺,背地裡是個賭鬼和内鬼。
何殊本來想拿着這些證據直接報警,并沒有交給宋父的打算。但經過今天這件事之後,他忽然覺得先看場窩裡鬥的好戲似乎更有意思。
至于那些資料會在宋家引起怎樣的狂風暴雨、地動山搖,宋憶辰又會是什麼下場……就不在何殊的考慮範圍之内了。
他現在發現了更值得注意的事。
在和宋憶辰“握手”時,他從對方身上聞到了一股淺淡的、怪異又熟悉的氣味。
——和梁仁峰、姜通海身上一模一樣的氣味。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來宋少爺不僅僅是賭鬼和内鬼,還極有可能是個瘾/君子。
何殊把宋父打發走之後,給受他委托調查梁仁峰和宋氏的私家偵探們打了電話,确認了一下目前手裡的所有證據,然後親自駕車去了公安局。
讓他放過宋家?簡直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