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知道黃楚玉現在在做什麼，好久沒見了。尹星河靠在車窗邊，看着外面雨水敲打着水坑。玻璃上全是水痕，看也看不清楚，隻有個朦胧的樣子。尹星河剛結束夜戲不久，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去休息，而是開了自己的車又出去了。

他上路沒多久外面就下雨了，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會覺得沒什麼意思，就随便找了個地方停下發呆。

今天中途休息的時候，他偶然聽到幾個人在議論自己和宮寂的關系，說的話不怎麼好聽。從高中起這樣的話他就沒少聽，早就習慣了，這次也一樣，沒太放在心上。結果那幾個人出來的時候他發現其中有一個女生很眼熟。她那個發色在一衆工作人員裡很有辨識度。

剛來這個取景地的時候，她負責接待時對自己超乎尋常的熱情讓他有些受寵若驚。自從他回歸以來，很少有這樣的待遇，大家的臉上雖然都是笑容，卻好像一層層假面，背後都是對那些往事的好奇和窺探欲。沒有過激的行為，他對這樣的現狀已經很滿意。

本以為這女孩隻是待人都這麼熱情，但在片場的時候，尹星河常常受到她額外的照顧，這讓他改變了想法。一開始他以為對方是自己的粉絲——出于自己也說不清的理由，尹星河解散粉絲群之後就沒有再上過社交軟件，對有關自己的讨論也是敬而遠之，尤其是那些說着為愛而來的。對負面的信息他接受良好，對粉絲的期待和挽留他卻難以面對，甚至承受不起。于是他開始刻意遠離女孩和她的善意。

但女孩锲而不舍。有一次，為了讓尹星河收下她的姜茶和暖水袋，她買了整個劇組的份。尹星河看着手裡藍色的熱水袋上的小熊貼紙，想起自己似乎是在某段訪談上提到過自己最喜歡的顔色是藍色，覺得某IP的小熊很可愛。

“你是我的粉絲嗎？”尹星河終于問。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女孩慌亂中還不忘捂好手鍊，上面挂着的是尹星河粉絲設計的應援圖案。

“謝謝一直以來的支持，是我讓你們失望了。”尹星河笑了笑。

娛樂圈的明星比超市貨架刷新的速度還要快，今日你是人人追捧的巨星，明日他又平地起高樓，他鬧出那樣的醜聞又消失這麼久，粉絲早該跑光了，還留到現在是難得的情分。

“才沒有失望！”女孩激動道，把自己剛說的話抛之腦後，“你回來就好！大家都在等你回來。我們原來有一個三百多人的群，現在還有好幾個姐妹在活躍，能看到你就行......”

話未說完，女孩突然愣住了。

尹星河脖子上挂着的項鍊閃爍着耀眼的光澤，她前幾天才在某張照片上見過。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傻。

從她嘴裡講出來的話也變得很傻，連帶着手機另一端的幾個人也全都變成了傻瓜。

尹星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女孩還未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項鍊。

尹星河順着她的眼神低頭，意識到她是在看項鍊之後解釋道：“朋友送的，你喜歡嗎？我還有這品牌其他系列的手鍊，也很好看，下次見面帶來送你。”

“朋友？”女孩仿佛突然從夢中驚醒。

尹星河不知道她在疑問什麼，“怎麼了？”

女孩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冷淡：“沒什麼，尹老師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要做，先走了。”

“好。”

尹星河側身給她讓開路，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明白她的态度為什麼突然變了。自那以後，女孩就很少出現在拍攝現場了，聽其他人說，她原本也不負責這方面的工作，是主動申請過來加班的，每天都要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完才有時間到這邊，不知道圖什麼。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女孩會是那些人中的一員。

他們聊完天互相打趣着出來，完全沒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尹星河，女孩走在最後面，不經意瞥見，有些驚訝地張大了眼睛，頭也不回地快步跟上了自己的同伴。

尹星河本不該對此有什麼意見，但一種奇異的沖動控制了他：“等一下好嗎？”

前面的幾人中有人聽到他的聲音，回頭後明顯被吓到了。幾人交流幾句後躊躇在原地，不确定尹星河想做什麼，于是也沒人動作。還是女孩和他們說了什麼，朝着尹星河走了過來。其他人陸陸續續都走了。

“尹老師有什麼事嗎？”女孩故作鎮定。

尹星河說：“雖然可能不太禮貌，但我很想知道，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合适嗎？”

女孩搖搖頭：“沒有。”

尹星河有些無奈，“是我冒昧了。打擾你了。”

女孩點點頭，轉身就走。

走了沒幾步，她又突然停住了。

女孩回頭，看到尹星河還在原地，有些猶豫地走了回來，“尹老師，我還有一句話想問你。”

尹星河：“你說吧。”

女孩咬着嘴唇，最終鼓起勇氣道：“你是為了夢想回來的對麼？”

“夢想？”

“你曾經說過的，會為了自己的夢想一直活躍在這個舞台上。所以我才一直相信你會回來。”

尹星河笑了笑：“我會的。”

“雖然說這話有些越界了，但我還是要說。”女孩的臉漲得通紅，“請不要原諒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女孩頓了頓，像是耗費了極大的勇氣：“剛才沒有為你說話，我已經不配當你的粉絲了，但還是希望你往後一切都好，我會永遠記得你帶給我的那些感動......”

她摘下手鍊，交在尹星河手裡，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女孩說的那些話還在尹星河心頭萦繞，伴随着滴滴答答的雨聲一起，讓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路。他知道女孩意有所指。少女都是偵探，尤其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事物，如果是其他人還兩說，但真是自己的粉絲的話，知道之前的事，應該也知道這項鍊的事。

尹星河從沒有有過僥幸心理，覺得不會被人發現。事實上，當時宮寂讓他一直戴着項鍊他還有幾分開心，宮寂和那時不一樣了，他不再擔心外界那些流言蜚語。

尹星河自覺心理素質強大，經曆了那麼多事，他對外界的負面聲音一向報以無視的态度，當初患上抑郁也并非輿論的影響，他真正在意的隻有他在乎的、愛着的那個人。讓他感到心痛的隻有被自己心愛的人抛棄。

不要原諒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可如果，是你愛着的人傷害你呢？

他又想起黃楚玉。自己算是被他愛着嗎？

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份感情，又也許是潛意識不想去面對。他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他人的愛。

父親沒有教會他愛，他的愛是無視。無視這個讓他成為笑柄的孩子。

母親沒有教會他愛，她的世界隻有恨，恨她自己的父母，恨她愛着的男人，恨這個愛情的紀念。

從小到大，他因為長相受到的優待和非議一樣多，他也曾接受過其他人的表白，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基本上每一任女友或男友都因為他的情感漠視而離開。有人歇斯底裡，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失望透頂，當然也有人願意為着他這張臉，或者其他的東西多忍受一些，可這樣的人基本上也都有另外的情感生活，尹星河每次發現都會以此為借口分手。

幸好是他先愛上宮寂的，宮寂知道他的過去，他那些腐爛生蛆的往事。他的神明就這樣對他伸出了手施以垂憐。

這就夠了。

隻是不要抛棄我。

如果傷害是愛的代價，他不在乎。如果這樣就能得到愛，他會親手送上剖開自己胸膛的尖刀。

......

尹星河意識到自己剛剛睡着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了。雨已經停了。沒有人打過來。宮寂的消息還停留在昨晚七點，說有個應酬，晚點再聊。上一條消息是尹星河拍給他的一條街道的照片，他們一起來過很多次。“那家店好像關門了。”

尹星河關掉聊天界面，點進朋友圈，心不在焉地滑動着屏幕。

一堆九宮格中間偶爾夾雜着幾條酒吧亂糟糟的視頻，還有個别加班到深夜鼓勁發出來給老闆看的。看到一條不一樣的，尹星河停住，往上滑了一下。

黃楚玉分享了一首歌。

沒有配文，是他的風格。

徐顔就在他頭頂上，一分鐘的間隔緊随其後，表達要熱烈地多。

在黃楚玉純白色的頭像上方猶豫了一下，尹星河的手指挪到了播放鍵。音樂就這麼流淌在漆黑的深夜，某個人路邊汽車的角落裡。尹星河頭抵着窗玻璃，任由音律飄蕩，編織出一連串不知名的情緒。

世界很安靜，隻剩下一個男人唱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