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情人結武俠paro
“依老夫看,這是江湖中極為罕見的一種歹毒的兵器。”無相門門主撫着白須道。
“兵器?”晏宇撥弄了幾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紅繩,心道這老頭子怕不是老糊塗了。
似是察覺到了晏宇滿滿的懷疑,無相門門主冷哼一聲,道:“莫要小看這紅繩,越是不起眼的東西越能使人放松警惕,在不經意間取你性命。”
“弟子愚鈍,看不出這物有什麼玄機。”晏宇一點不客氣。
門主眉頭抽動兩下,“此物名為情人結,乃是姻緣樓最為危險的殺器之一,能夠殺人于無形之中。今日有人在你身上下這樣的招數,必是恨毒了我們無相門。”
晏宇手快,門主話音未落就直接把紅繩扯了下來,劍光一閃,紅繩就劃為七八段落到了地上。
門主:“......”
晏宇直接了當:“師父,雖然不知這情人結是怎麼害人的,但現在已經被我毀掉,危害不到徒兒以後,——要是上面有毒,估計也早就滲入體内了,也是全看造化。您還是别管這玩意了,快告訴我接下來該要幹什麼吧,沒事的話徒兒還要回去練功。”
門主長歎一口氣:“你這頑徒!不吃點苦頭還真不知天高地厚。也罷,你這就去替為師辦一件事。”
晏宇把劍收回鞘中,幾個縱躍出了山門。回首望去,無相門牌匾隐入翠綠山林之中,隐隐約約看不真切,倒是應了無相二字。
自他十七以來,便常常為無相門下山跑腿辦事,與上山之前對某某門大師兄成日閉關修煉的想象截然不同,不是給東家祝壽就是去西家吃席,沒一點關門弟子的派頭。這勞什子的情人結便是上次外出不知被誰挂上的。
當初他年方七歲,身為大迎朝有名的豪富晏氏的獨生嫡子,小小年紀就已經見遍了天下奇珍異寶,享用盡了世上一切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榮華富貴,卻生得早慧,對這一切隻有厭煩之意,終于從某天開始再不開口說話。他父隻當兒子是被什麼鬼魅侵擾,遍求天下能人異士為其醫治而不得,直到無相門這老頭子上門,說晏宇有慧根,把他拐進了無相門。
一開始晏父當然是拒絕的,可架不住晏宇願意,見了這無相門門主還真恢複正常了,于是隻得妥協,還斥巨資在自家後山給門主蓋了個修行之所,旨在常留兒子在身邊。然而門主常常因着遊曆修行的借口三天兩頭申請外派,晏父怕晏宇吃苦,隻好跟着門主的足迹把晏宇的“行宮”修遍了名山大川,一度成為各地遊曆必訪之地。以至于晏宇一度懷疑師父是來騙投資的。
在此地的無相門也不例外,乃是無相門分門,距離他晏宇的老家遙遙十萬八千裡。
晏宇也對自己師父這種明明到處跑卻總愛支使他辦事的行為感到不能理解,他更樂意精進自己的武功。師父雖然不靠譜,教的功夫卻實在,他每每在江湖中遊曆時總能聽聞對無相門功法的崇敬,少有幾次出手也無不是大勝而歸,雖然嘴上不說,可晏宇心裡對本門武功還是頗為認可,隻求一日比一日精進,直至無人之巅才好!
想到這,晏宇腿腳更輕便了些,心裡想着快點辦完師父交代的事就回去再練練尚不熟悉的第十八式劍法。
他劍法純熟,輕功也使得俊俏,沒半個時辰就到了山下的市鎮,身上還不覺累,隻覺得通身舒暢,再自在不過。這次他要去的是師父的舊友練精鋼大俠落腳的客棧,據說師父當年初出茅廬時與練精鋼把臂同遊,分别時欠了對方兩吊錢,至今未還,後來兩人分道揚镳一直沒能得見,這事也就揭過了。結果前些日子對方修書一封,說是遇到了急需用錢的事,想起這個老朋友正在肅州,自己剛好也在肅州,請求師父施以援手。
師父看完信後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寫着難受,當時晏宇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今天才曉得。這兩人也真不愧是朋友,一個兩吊錢十幾年不還,一個兩吊錢記了十幾年,還追到了山腳下。
正想着這茬,晏宇就遠遠望見客棧的招子在不遠處飄搖。市鎮上人來人往,不便施于輕功,他隻得順着人流向前。結果還沒走幾步,就被圍成一堆的人群給推搡了回去。晏宇有些無奈,剛想繞路,耳朵就聽到了人群内的叫喊聲。
“此乃絕世寶玉,鍛造上古神兵的天材地寶,萬年難得一見,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晏宇嗤笑一聲,找了個空檔就閃了出去。
“前朝宮家小公子豪擲三千兩黃金求得這寶玉的孿生玉,獻給明帝後那是龍顔大悅,這才有了今日富可敵國的宮氏!”
聽到這話,晏宇腳步一頓,轉了個向,借着一旁堆着草垛的木車坐上了牆頭。且看看此人放的什麼屁。
人群中是個搖着扇子的青年,脖子上圍着一塊布巾擋着臉,隻露個眼睛在外面,卻依然神采奕奕。晏宇先入為主,認為那是話本中騙子算計時閃着的精光。
“老闆,你這神兵寶玉怎麼當街叫賣啊?”好事者嘻嘻笑道,周圍人也跟着附和:“對啊,我們平民老百姓可買不起。”
“此言差矣。”青年老神在在,“這寶玉的孿生兄弟已經變作了玉玺,到了那廟堂之高,我豈能再讓他的兄弟沾染了富貴濁氣,不得自由呢?我當街叫賣,正是想尋求識貨之人,給這寶玉一個歸宿,此等神物,自是應該化為當世神兵,殺伐果決,一展威風,蕩平天下才是!”
“那你該去鐵匠鋪吧!”“就是就是!”
“什麼鐵匠鋪!”青年眉毛一豎,“大爺,這可是寶玉,鐵匠能鍛成嗎?不懂就往旁邊站一點,别擋着識貨的人。”
大爺也不生氣,呵呵一笑,“你說你這是寶玉,拿塊破布子蓋着幹什麼,倒是揭開來給大夥看看,長長見識!連看都不給看,識貨人哪裡來?”
“識貨人不看也知道。”青年搖着扇子,不再理會周圍人的嘲笑挑釁,安穩坐在小木凳上閉目養神。面前還放着那塊用一塊布蓋着的“寶玉。”
衆人見他這樣,停留了一會覺得沒趣就紛紛散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晏宇從牆上一躍而下,站在了青年面前。
青年睜開一隻眼:“幹什麼?”
晏宇道:“你這玉,是水天玉的孿生玉?”
“那是當然。”青年似乎覺得晏宇的問題很不值得回複,又閉上了眼睛。
晏宇伸手去揭,卻瞬間被一隻手制住了手腕。
“不買别看。”青年眼如寒光,冷冷盯着晏宇。
晏宇吃了一驚,此人武功不低,居然能在瞬間,連他都沒反應到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腕。但他面上不顯,而是一挑眉:“人家成衣鋪都是不買别摸,怎麼到你這不買都不能看了?”
青年慢慢松開晏宇的手,扇子一抖展開擋住臉:“我是賣家,規矩自然是我定的。這玉如此寶貴,被你看壞了怎麼說?”
晏宇冷笑,“你這樣檔次的寶貝,我摔着玩都嫌累手。”
别說是水天玉的孿生玉,就是水天玉的本體玉玺他也摔過,又能如何?
“那勞煩貴客去摔自己的玉。”青年道。
“我買了就是我的玉了。”
“你要買?”
“對。”
“你買不起。”
晏宇差點笑出來,還有他買不起的東西?他從兜裡随手抓出一把金粒遞到青年面前:“夠不夠?”
青年眼皮都沒動一下,“不夠。”
“這不夠?這個夠不夠?”晏宇解下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丢給他。
青年一伸手就接住了,隻是瞟了一眼就丢回給了晏宇。
晏宇抓住丢在他心口的玉佩,有些無語,“你有點不識貨啊,我這個可比你那個強多了。”
這可是他爹每年必給的生辰玉,從以前到現在共十七枚,每樣都價值連城且獨一無二,乃是有錢都見不到的無價之寶,還真不好說和水天玉哪個更珍貴,更别說面前這人的玉還不知道是不是真貨。
“非也非也,貴客你就别費功夫了,我要找的識貨人不是你。”
“那你直接開個價,我肯定出得起。”
原本散開的人群漸漸被這邊的動靜吸引又重新聚攏過來,想看看這熱鬧究竟會以什麼樣的結尾收場。晏宇不喜人群,本來就是在這裡擡杠,也沒有真當冤大頭的準備,剛心生退意,青年就說話了:“好,那我就開個價。”
“說。”晏宇想走,但更想知道青年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價碼。
“我要你背後那把劍。”青年說。
人群嘩然,這果然是個騙子吧。當世尚武,好劍價值連城,玉值錢沒錯,一口好劍可是能讓武癡付出身家性命的存在,而晏宇背着的那把劍一看就不是凡品,僅是劍鞘就隐隐外溢着殺伐之氣,此人未免太會算計。
沒想到聽到這話後晏宇反而輕輕一笑:“那你可不要反悔。”
他這劍上個月才磕壞了一個角。
“一手交劍,一手交玉。”
晏宇從背上把劍解下來,很随意地遞給了對方,那青年也把面前的玉撿了起來,遞了過來。晏宇看着他把這麼大的玉輕易拿起,臉上一點異樣都沒有,等自己接到手上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那人一眼。
青年把晏宇的劍往背上一挂,揮着手疏散人群:“交易完成了,都散了啊散了啊,等下次有貨再來賣。”
晏宇目送那人離開,突然想起還有師父交代的事,帶着這多餘的重量朝客棧趕去。
到了客棧,店家告訴他要找的人就在二樓左拐第一間,晏宇便上樓去找。敲了兩下門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青面魁梧一臉絡腮胡子的壯漢,兩道法令紋深的像刻上去的,卻依然比自家師父年輕不止一點:“找誰?”
“是練青鋼大俠嗎?”晏宇問。
“對,你是誰?”
“在下乃是無相門門主的關門弟子晏宇,奉家師之命前來還錢。”晏宇說完,把玉擱到地上,從懷裡錢袋抓了一把金子遞給壯漢。
壯漢遲疑道:“他隻欠我兩吊錢五十個銅闆。”
“不用找了,肅州人傑地靈,大俠玩的愉快。”晏宇抱起玉就要走。
壯漢長歎了一口氣,晏宇隻當沒聽到。這種劇情他經曆的多了,隻要每次出去遊曆就會遇到這種事,明明是賣身葬父的少女,給了錢卻還要訴說自己的委屈求晏宇給他報仇;亦或是幫獵戶殺死猛虎之後卻牽扯進了一樁滅門慘案;再或者是手賤把買多了吃不下的糖丸随手送給小孩卻被告知他知道一處神秘藏寶處的所在。
他已經完全知道江湖的套路。
“唉!!!”壯漢歎氣更加大聲。
晏宇頭也不回,兩步下了樓梯。
“唉!!!!!!!”
伴随着壯漢巨大歎氣聲的還有随着歎氣聲震動的天花闆,在一樓吃飯的客人面對着飯菜中落下的灰塵有些沉默。晏宇心說不該叫練青鋼的,改叫練歎氣得了,必殺技歎神功,還十分有禅意。
結果他還沒踏出客棧的大門就被一臉苦逼的店家攔住了,“少俠,您要不再上去看看?樓上這是怎麼了?”
“騰不開手。”晏宇淡淡道,将懷中顯眼無比的蓋着破布的玉給店家展示。
“這好辦,小的幫少俠看着!”說着店家就要伸手去接,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晏宇也不跟他客氣,雙手一松差點把店家砸進地裡。
晏宇拍拍手,足尖一點就倚在了練青鋼房門前:“敢問練大俠可是遇到了什麼苦惱之事?”
練青鋼見他上來,愁容更顯,“這等事,本不該為外人道......”
“既然不便,那也罷了。”晏宇又要轉身下樓。
“話又說回來,你畢竟是孫無相的徒兒,不算外人。”
晏宇心說,你二人十年未聯系了,倒也内不到哪裡去,面上仍是溫和的,“您請說。”
“先進來吧。”
練青鋼給晏宇倒了茶,“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我和孫無相,你師父分開之後......”
晏宇笑道:“練大俠可否言簡意赅一些,我師父囑咐我晚上回去吃飯,不然做多了浪費。”
練青鋼:“......”
練青鋼:“長話短說,我得罪了姻緣樓,現在正被他們追殺。”
“姻緣樓?”晏宇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對,就是姻緣樓。”練青鋼一臉愁容,法令紋更加深刻了,幾乎和下巴方正的線條連為一體。
“沒聽過。”晏宇一臉真誠。不知為何所有人都默認他知道這個名字的事,但他真沒聽過。
“你不知道姻緣樓?”練青鋼有些訝異。
看到晏宇毫無波動的表情,練青鋼隻好詳細介紹:“姻緣樓乃是近幾年江湖上風頭正盛的門派,出手狠辣,江湖中人聽到姻緣樓的名号無不聞風喪膽,避之如蛇蠍,都不說與其結仇,哪怕隻是遇見都......”
“這麼說,這是個邪派?”
“比邪派更邪!”練青鋼光是提起都一臉悚然,“姻緣樓這個名字就代表着惡!代表着束縛!代表着墳墓!不僅如此,他們還放印子錢,要是逾期不還輕則打斷腿,重則讓人經脈盡斷,殺人全家!十分恐怖。”
晏宇若有所思,提問道:“姻緣樓可和無相門有什麼過節?”
練青鋼被這麼一打岔也陷入了思考,“我與你師父分隔良久,但也對他的事有所耳聞,他似乎......”練青鋼有些想不起來,開門叫了小二上來,囑咐了他幾句話,對晏宇說:“稍等片刻。”
不多時,一個穿着花色衣衫的蒙面人從窗戶跳了進來,幾乎是落地的一刻就被晏宇踩着脖子按在地上。
練青鋼忙去阻攔:“别别别,快放他起來!”
晏宇松開這人,招緻了花衣人怨恨的一眼,練青鋼忙問:“你可有無相門孫無相在姻緣樓的印子錢記錄?”
“三萬貫。”花衣人道。
“知道了。”練青鋼瞬間一副苦相。
晏宇也大為震撼,師父明明有自家老爹源源不斷的銀錢供應,在什麼時候能偷偷欠下三萬貫的印子錢。
花衣人又對練青鋼說了什麼,瞥了晏宇一眼,又從窗戶跳了出去。
練青鋼面如土色,坐在桌前抱着頭,嘴裡喃喃道:“完了完了。”突然又擡頭對晏宇說:“你快回去吧,你師父比我更需要你。”
晏宇震驚完也就罷了,道:“那我替他還上便是,附近最近的票号在哪,我去兌錢。”
練青鋼憐憫地看着他:“若隻有錢的事倒也罷了,你師父數次拖欠債務,還毆打姻緣樓弟子,已經被拉上了必殺令。”
“原來如此。”晏宇道,“那你又是如何,我先幫你把錢還了吧。”晏宇思忖練青鋼多半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至于師父,自己隻學個無相功的皮毛就能以一敵百,更别說他了,若是師父連這點事都應付不了,自己還不如早些另投他門。
練青鋼搖搖頭,“我的情況更複雜......三月前,我接了姻緣樓的镖,為其護送一筆貴重的寶物去寅州,結果路上被人算計迷暈,東西都被劫走了,姻緣樓找不到那夥賊人,就把債算到了我頭上。如今他們的限期還有一天就要到了,我......”
“所以你在湊錢賠償?”晏宇品了一口茶,差點被這毛糙的味道惡心的嘔出來,用盡力氣才繃住了表情。
“我在湊錢買棺材找人給我收斂屍體。”練青鋼已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還錢解決不了?”
“解決不了,他們丢失的寶物是要獻給姻緣樓樓主的,我曾去他們駐地請罪,結果沒有見到管事,那個回話的讓我好自為之,說是他們樓主極為看重的寶貝。你不知道,這姻緣樓主愛寶如命,何況是這樣天下罕有的寶貝,事到如今,我也隻能慶幸自己孑然一身無牽無挂,禍不及家人了。”
“是什麼樣的寶貝,我興許能給你找一件差不多的。”晏宇随口道。
“呵呵......”練青鋼苦笑,“我早聽說晏氏富甲天下,可其中那件最重要的寶貝,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晏宇:“......”
晏宇:“不會是水天玉的孿生玉吧。”
練青鋼沉痛地點了點頭。
這寶貝剛還在街上賣呢。晏宇欲言又止,最終道:“你等我一下。”
片刻後,晏宇把寄存在店主那裡的巨大玉石抱了上來,等破布一掀開,練青鋼疑惑的神情立刻變成了驚喜交加:“你,這東西怎麼在你這裡!”
蓋住玉石的布被掀開的那一刹那,流光溢彩的玉石頓時讓整個房間的家具都覆蓋着流動漫遊的色彩,就連晏宇也不由得為之驚豔,居然真是這樣的寶貝!他平時見過賞玩過的珍奇無數,還真沒有一件能與這玉相媲美,這哪裡是水天玉的孿生玉,是水天玉的老祖差不多,兩者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晏宇臉上現出驚豔之色:“我路邊買的。”
練青鋼:“......”
短暫的沉默過後,練青鋼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緊抓住晏宇的袖子:“是誰賣給你的,是什麼樣的人?”
晏宇回憶了一下,“是個拿着扇子眼睛很有神采的人。”
練青鋼追問:“他在哪!就是他偷走這玉,我一定要抓到他!”
晏宇心說人家早跑了,道:“既然玉已找到,你也就沒事了,幹嘛費這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