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岸突然上前,鬼氣纏住沈圻岸。
“既然師兄不願意說,那我便親自看好了。”落下的最後幾個字尾音輕顫。
沈圻岸沒有掙紮,垂下眼眸,掩去眼裡頹唐。
他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但沒想到會如此之快。
陣法禁锢住沈圻岸,桑岸小心翼翼探入沈圻岸識海。
三千年的秘密昭然若揭。
時光追溯回三千多年前,桑岸被司命府算出大兇大惡命道,不落宗仙首欲将其交出,長老遊回據理力争,最後衆仙家開啟界域審判,桑岸被判入鬼域——界域的人要他神魂俱滅,令大兇大惡命道不入輪回不再出世。
鬼氣沒日沒夜的吞噬桑岸,他身上的靈氣逐漸消散,當最後一點護體靈氣消失時,鬼氣開始蠶食桑岸的生機。
瀕死之時,雲祈出現了,他深入鬼域腹地,以禁術刻下大陣,獻祭魂靈和大福大澤命道,以此換桑岸一線生機。
至此,雲祈堕入輪回之中。
第一世,雲祈成了乞兒,居無定所,被肆意踐踏、打罵,他就像世界暗面裡的遊魂,頑強又可悲的活着,恰逢災病突起,他不慎染上,被人視為不祥,最後被砍去四肢,在一場猩紅的大火中痛苦死去。
第二世,他成了父母早早逝去的孤兒,終日食不果腹,他潛入村裡人家的飼圈同牲畜搶食,被人發現後硬生生打斷腿骨,他拖着一條斷腿勉強活着,那年寒冬,他迫不得已入山摘草藥,不慎滾下滑坡,身體嵌入一根斷木,後來雪越下越大,大雪封山,也埋葬了他的屍體。
第三世,他父親早逝、母親重病卧床,他四處奔波最後做了一個大戶人家的下等仆役,然而那戶人家的少爺好鬼神,聽盡佞言,将雲祈一身血放盡,以求長生之道。
第四世,他成了山匪的兒子,母親是被拐來的,從小不待見他,父親對他的臉色全憑心情好壞,雲祈性情暴戾、作惡多端,最後死在清匪之人的劍雨下,屍體墜下山崖。
第五世,他家境貧苦,一家三口時常連一日三餐都填不了饑,他這一生碌碌無為,是酒館裡打雜的小厮,最後在破陋的茅草屋中死去。
第六世,他成了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家庭圓滿,卻在弱冠那年陷入命案,被押進昏暗潮濕的大牢,父母一夜白頭,四處奔波想要贖他出來,最後還是在這詭谲的命案裡被砍了頭。
第七世,他拜入十四仙家,僥幸成了一位長老的弟子,卻不曾想這長老是想将他練成爐鼎,雲祈萬般抵抗,最後仍舊不敵,屈辱地度過一生,含恨而終。
第八世……
第九世……
第十世……
三千多年,整整十世荒誕不經如同人間煉獄般的輪回。
沈圻岸經不住長時間的搜魂,暈了過去,桑岸将他放至榻上,指尖溫柔地觸碰他的眉眼。
桑岸心疼到窒息,淚無法控制地落下,“師兄,你何苦呢?”
他俯下身,貼上沈圻岸的臉,許久才起身離去。
桑岸目眦盡裂,恨意染紅他的雙眼。
“苦難哈哈哈……好一個十世苦難……”
桑岸踏出結界,閃身到鬼域腹地一處骸骨堆砌的屍山前,龐大的骨龍翺于鬼域上空,突然直飛而下撞上屍山。
桑岸站到坍塌的屍山上,擡手覆下,鬼氣入底。
屍山下是陣眼,千年大陣封印鬼域,使得鬼氣不入二十州。
龍鳴響徹天地,百鬼厲叫。桑岸收手,鬼氣自鬼域腹地向外湧出。
骨龍飛向桑岸,低下它的頭顱,桑岸飛上龍身,站在龍脊上。他的眼底漆黑一片,已然全部被鬼氣覆蓋。
桑岸此刻的模樣就像地獄裡爬出來吃人的惡鬼。
“走吧,我們去會一會如此正直的十四仙家。”戲谑的話語散盡在鬼氣中,骨龍仰頭長鳴,飛向鬼域之外。
泺州邊界的人大驚失色,他們看到遠處——無盡的黑淹沒蒼穹和大地。
深淵露出了它的獠牙。
鬼氣侵掠泺州,來不及逃散的低階仙士被黑霧吞噬,然後掙紮着倒下,最後沒了呼吸。
刑堂大亂,“快!快上報仙家!”
落英門齊齊出動,衆人不斷閃進黑霧裡将人往外帶出,齊無恙和淩琳也在其中。
靈氣消耗劇烈,大家不斷服下回靈丹,仍舊感到無比吃力,衆人面露苦色。
落英門仙首一聲令下,“退!”
大半弟子朝安全區域撤去,少部分仍在堅持。
痛苦不堪的哭喊聲回蕩在黑霧之中——救救我們,救命啊,求求你們了……哭喊擲地有聲地落在衆人心尖上。
淩琳和齊無恙也在黑霧之中,他們離得不遠,兩人隔着黑霧短暫對視了一秒,神色凝重又複雜。
天意實在弄人。
“還待在裡面幹什麼,快走!”
落英門仙首一手一個,将二人帶離鬼霧。
二人面色慘白,望着遠處吃人的鬼霧,桀桀鬼叫和刺耳的求救混雜在一起。
“你們,是哪個宗門?”
黑霧裡逐漸走出一人,鬼氣浮在他的周身,衆人定睛看去,來人容貌妖孽,長得實在禍水,然而一雙眼眸瞧不出一點眼白,讓人看着觸目驚心。
落英門仙首一顆心沉了底,他上前拱手行禮。
“在下落英門仙首,還望鬼主高擡貴手,放門下弟子一命。”
落英門仙首身後弟子心驚肉跳,來人竟是鬼主!
“你好大的臉面啊,我為何要聽你的?”桑岸輕笑。
龍鳴自鬼霧裡掃蕩而來,落英門仙首連忙施法扛下這一擊,他調息好内裡,微微顫抖的手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張字條,随後恭敬向前一遞。
“門下弟子曾救助過沈仙士,還望鬼主看在沈仙士的薄面上放過弟子們一命。”
桑岸意念一動,字條落入他手中。
的确是沈圻岸的字,他突然想到沈圻岸先前渡劫确實被人撈走過。
“既如此,他們可以離去,你留下。”
“萬萬不可啊仙首!”
“不行!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