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道:“但有困難,必有對策。在下相信人定勝天。”
“你能給他生孩子嗎?”
一瞬間,李寒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秦灼仍笑着,笑如冰凍:“他做的孽,是半個字沒跟你提啊。”
李寒看看秦灼的臉,又把視線移到秦灼腹部,問:“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秦灼将橙子完整的果肉剝出來,問:“渡白,你還要做這個說客嗎?”
李寒難得愣了。
他摸索嘴唇,眉頭緊皺,陷入沉思。一旁,秦灼氣定神閑,慢悠悠嚼橙子。
不多時,李寒站起身,整理衣袍,向秦灼鄭重一揖,道:“這件私事,臣有數了。但龍武衛大印,還請大公收下。這是國事。”
秦灼撂開橙子,略作停頓,手指還是落在那方青銅大印之上。
“還請渡白轉告,在下必定不負所托。”
***
李寒回到軍營,在校場找到蕭恒。他抖抖那張空包袱皮,擡步走遠,蕭恒交待幾句,也跟上去,問:“收下了?”
“收下了。”李寒道,“将軍不打算問問旁的事?”
“瞧着還好嗎?”
“有些憔悴,畢竟鬧出了一條人命。”
蕭恒默然。
李寒嚴肅道:“将軍,你可沒有告訴我這件事。”
“這對他不好。”蕭恒啞聲說,“渡白不是外人,但……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寒歎口氣:“将軍瞞得了一時,但瓜熟蒂落,總要對外解釋。”
蕭恒察覺他話外之音:“渡白覺得……要留下?”
李寒點頭,“不止如此,以寒愚見,最好立作太子。”
蕭恒不再說話。
李寒繼續道:“旁觀者清。如果要舍此子,大公南還後,五年之内,将軍能否再有子息?”
他看了眼蕭恒神色,迅速道:“别遷怒啊。我絕沒有說将軍不行的意思。情之一字,的确當斷則斷,但看二位架勢,不藕斷絲連上三年五載,不太可能。我覺得将軍也沒法心裡有着人,照樣能娶妻生子。”
蕭恒苦笑一聲。
“如今天下方定,新君有嗣最能安定人心。”李寒話鋒一轉,“但我不并贊同當即立後。”
這倒出乎蕭恒意料。
李寒解釋:“今時今日,皇後必當出身世家。而世家思想頑固,很難變通。一旦立後,将軍與外戚利益盤錯,如果要行變法,他們非但不是助力還是掣肘。倘若新後誕下太子,變法推行,将軍與外戚的矛盾愈演愈烈,焉知諸公不能再來一次,廢将軍而立太子。就算不至于此,到時候夫妻情裂,父子反目,尊者不安,天下必亂。”
他說:“而大公不同。”
“大公是一地之主,利益在南不在北。将軍榮辱與秦地關系并不大,但這孩子養下來,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說句見外話,就算不為将軍,為這孩子,大公也會替大梁鉗制其餘諸侯。諸侯安定,将軍就能肅清内政,整治門閥。哪怕事敗再生動亂,大公為了孩子,也不會讓将軍孤立無援。”
李寒看他神色,繼續描補道:“自然,這話很不好聽。但天家無私事,大概齊就是這意思。”
李渡白就是李渡白。
别人會想方設法,把他二人私情斷絕對利益的影響降到最低。李寒不一樣,他就會另辟蹊徑。
利益不一緻?行,那就找辦法把利益捆起來。
什麼辦法?生個孩子。
蕭恒歎口氣,問道:“渡白,你為什麼覺得,少卿會留下這個孩子?”
李寒沒想到他這麼問,認真思索了一會後道:“感覺?”
蕭恒問:“易地而處,你一個兒郎,你願意生?”
李寒沒有立刻答話。他想了半天後說:“有點障礙。”
蕭恒道:“就算生下來,也該是秦太子。他拼上臉面和性命養出來的孩子,怎麼都該跟他姓。再退一步說,就算歸在我這裡,如誕一女,我們依舊無子。”
“将軍既有志取消九等,有一步就是男女同權。冊立皇太女一事,完全可以作變法号角。”李寒眼睛一亮,拊掌道:“是女孩正好啊。”
蕭恒啞口無言。他倒有新思路了。
“這對我來說,的确有百利而無一害。”蕭恒歎口氣,“但渡白,這對他好嗎?”
李寒卻說了另一件事:“在下說實話,大公是個很難讓感情影響決斷的人。他對将軍絕對有情,但下了狠心,也能分開。”
“沒有這個孩子,你們兩個想再相好,難。”
蕭恒久久無言。
如今天光已放,朱輪泛在天邊,雲層暈着淺金明紅,如層層胭脂波。遠處是人家屋檐、宮殿輪廓,再遠是山形,山後望不到的地方,總有一處是他們的故鄉。
故鄉是淩駕情愛和權力之上的誘惑。他們為此一拍兩散,也曾一拍即合。
蕭恒知道,秦灼早在夢中聽見大明山的呼喚。那裡埋着他的祖祖輩輩,也将孕育他的子子孫孫。他的父母供奉于斯,臣民安居于此。等他在那兒長眠的時候,他會在光明神的祝福中得到永生。
那是蕭恒無法抗衡的情敵,誰都阻擋不了秦灼奔向她的懷抱。
蕭恒說:“他好,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