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住這個孩子,陛下班師後你提頭見吧。”秦灼口氣很和煦,“保得住嗎?”
哪敢保不住!
“胎氣雖弱,卻仍存一息,臣……臣定當盡心竭力!”太醫心道命休,忙連連叩首,“但請大君切莫憂思傷神,臣先去開藥。”
“等等。”
太醫被他叫住,吓得兩股戰戰,隻得靜立等候。聽秦灼道:“勞煩去看看太子,他……受了大驚吓。”
太醫領命出去時,正有虎贲軍快步走來,附耳對陳子元說了什麼。陳子元略作猶豫,腳步漸漸踱起來,便聽屋裡人喊:“什麼事?”
陳子元涎着臉笑道:“沒事。”
“我不知道你?”秦灼冷眼看他,一身紅衣半身血灰,蓋的披風也破了個大洞,好好一個成王憔悴得倒像敗寇。
陳子元盯着他雙眼,誠懇道:“蘇合找到了。宮破之時,她往後宮裡躲了。裡頭都是肅帝遺眷,世家多少要臉,沒敢硬往裡闖。我叫她去陪着小殿下了。”
“不是這事。”秦灼說,“還有别的。”
“大王,你先别操心,當務之急是好好保養。”陳子元急聲道,“你身子吃得消嗎?”
“子元,”秦灼打斷他,“不要讓我問第二遍。”
陳子元叫他看了一會,氣急敗壞地搓着手,“行吧。”他說。“大内官也找着了,急着見你。”
秦灼略推了推發髻,撫整衣衫,道:“請他進來。”
陳子元嘴巴珠蚌般連番開合,氣得不想理他,緊緊合成一線,連禮都不做,直接大步出去。不一會,秋童就被人用竹椅子擡進來。
他是從一道推倒的矮牆下找到的。臉上遍是淤痕,腿腳也受了傷,見了秦灼忙掙紮着行禮,卻被秦灼攔下:“内官照拂太子,孤十分感激。”
“是奴婢罪該萬死。”秋童聲音嘶啞,連聲道,“宮門被破,并非隻是外力。”
秦灼了然。
有内鬼。
蕭恒雖帶大支禁衛出關,但宮禁森嚴,臨行前他也做過布防。而東宮、帝寝卻在短短五日之内就被亂軍攻破,實在蹊跷得令人難以置信。
秋童含着哭腔道:“宮門鑰匙向來是陛下保管,臨行前托付給大相,大相赴死前夜,将鑰匙轉托給奴婢。大相死訊傳來,奴婢……有些慌神,叫底下人出去打探,正合了鑰匙開門,正是這時候叫人打昏了……”
宮門是從裡頭打開的。
“奴婢認得那人的臉,是後宮伺候先帝妃嫔的,叫福貴。他的主子,正是薰風殿的宋昭儀。”秋童咳嗽起來,“當年肅帝爺死得蹊跷,有的說暴病,有的說是丹藥,還有一說,就是這位的手筆……隻是懷帝沒有處決她,大家夥便都當是冤枉,不再說了。”
秦灼問:“這個福貴呢?”
秋童道:“應當是當作亂軍殺了。奴婢從死人堆瞧見了他的臉。”
秦灼面沉如水,聲如嚴霜:“把人軟禁起來,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我親自去審。”
秋童連聲答應。秦灼謝他一番,又命人好好擡他出去,方向門外叫道:“滾進來。”
陳子元面色不善,從門外端了個銅盆邁進來。
“福貴這名字耳熟,你叫燈山去查,半個時辰内給我答複。再把阿玠送大君府上,叫蘇合陪着他。”
“還有嗎?”陳子元問。
“一個時辰後,陪我去趟後宮。”秦灼看着他,“我誰都不信。”
他這話一出,陳子元再有滿腹埋怨隻得咽下,将銅盆從他跟前放下,拿火鉗撥出白煙。
這麼早就開始熏艾。
秦灼也沒多問,靠着榻合了會眼。
***
薰風殿中暖香氤氲。
宋氏舉照立在榻前,聽見腳步漸近,也不回頭。壁上垂挂一幅金綠山水,與她雙目一齊被燭火照亮。
秦灼聽她唱着調子:“流水和塵細細分。”
她隻唱了一句,便落下燭台,秦灼也從她身後立定,道:“是你自己招,還是我來問?”
宋氏瞧他,又打量一眼他身邊的陳子元,很順從地點頭笑道:“好。”
宋氏以作香著稱,案上堆滿大小香盒,有漆器、琉璃、象牙、竹木等多種質地。她端起一盒香料,纖手輕輕扇動,閉目深嗅說:“我知道你的事。你那個孽障。”
陳子元剛要上前,秦灼把馬鞭一立擋在他前頭,聲音很平靜:“子元,找出内侍福貴的屍首,鞭屍三千。”
宋氏遽然擡頭,厲聲道:“你敢!”
秦灼說:“現在,南燕昌平公主宋真,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