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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七十六 絕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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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霁一定聽得到,但張霁不肯回頭瞧。

他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杜筠跳下馬背,跌跌撞撞往前跑。他強闖衛隊有劫囚之嫌,又穿着官袍太過紮眼,鬧的動靜不小。侍衛已經上前拔刀阻攔,再三示警後,杜筠已經準備用胸膛去撞刀刃。

他突然頸間一痛,眼前一黑。

昏倒之前,他看見了兄長杜宇的臉。

杜筠再睜開眼,人已躺在一張窄榻上。杜宇立在一旁,見他睜眼忙邁上一步。

屋中還立着另一個人。

冠嵌五珠,玉帶錦衣,面目溫和。

五皇子岐王。

杜筠撐起身雙腳落地時,正有一個侍衛匆匆跑進,在岐王前躬身,雙手遞上個什麼。

一支濺血的亡命牌。

張霁的姓名寫在上頭,被紅叉批去。

杜筠身形一晃,被杜宇一把扶住,低聲叫道:“阿筠,你别再犯糊塗!你這次幹擾行刑,罪名可大可小,是王爺惜才,叫人按下不提。還不快謝過王爺!”

杜筠抽出手臂,直起後背正視岐王。

岐王面上仍是溫文笑意,問:“杜二郎何以這樣看我?”

“剛好攔下我,剛好叫他死。王爺來得好巧。”

岐王并不惱怒,“二郎錯怪我,隻是張霁一事輿論甚衆,陛下不放心,叫我來瞧瞧。”

“前有崔如忌冤案在上,後有張霁草率而死。陛下真不怕逼反崔氏嗎?”

杜宇斷喝一聲:“阿筠!”

岐王不以為忤,輕輕擺了擺手,說:“崔清将軍忠心耿耿,豈會為豎子所誤。至于崔如忌,陳年舊案而已。”

朝廷要殺張霁,根本沒問崔如忌的案情。

杜筠顫聲道:“你們是枉殺!”

“張霁弑父證據确鑿,他自己也認罪,談何枉殺?”岐王神色莫名,“難不成其中還有冤情?”

岐王似乎醒轉過來,忙道:“若有冤情,自當伸冤。本王聽說張霁弑父當夜約見了左拾遺李寒,說不定他知道個中情由。”

杜筠愣了一會,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王爺……是想用張佚雲之死,激李渡白徹底揭露并州案情,好鬥倒永王。”

杜宇聞他此言肝膽俱裂,厲聲喝道:“你放肆!”又忙向岐王跪倒,“王爺恕罪,舍弟和張霁自小情厚,聞其噩耗受了刺激……”

岐王扶他起來,“我哪會有怪罪他的意思。隻是二郎,朝廷若給不了張霁公道,你們又能如何?”

杜筠往後踉跄幾步,猛然厲聲嘶吼:“你可以選我,為什麼不選我!并州案我從頭到尾知情,李渡白要揭露的我一樣可以做到!為什麼不和我做交易,為什麼不拿張霁的命和我做交易?我可以為王爺鞍前馬後助王爺榮登大寶,為什麼不選我……”

他癱倒在地,無聲地張大嘴巴。

為什麼……不留他一條命……

面前,岐王輕輕歎息一聲:“二郎,你是謝庭蘭玉,不當如此。”

杜筠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背後是整個杜門,岐王惹不起。

而李寒孑然一身,草芥蝼蟻。沒人撐腰,不怕犧牲。

張霁是可犧牲的,李寒是可犧牲的,并州十萬百姓是可犧牲的。因為他們利用價值隻有一次。

犧牲者,祭品也。杜筠家世顯赫、前途坦蕩,做隻用一次的祭品太可惜。

他可以做反複使用的兵器。

看啊,以臣子為草芥、為奴役、為物品。

就是不為人。

這就是他的當朝,他的君王。

可能成為他未來君王的岐王向前一步,丢掉那支沾血的亡命牌,向他伸出手,溫聲說:“陛下器重你,曾親口言道,留你與子孫做宰相。小杜相公,你要想好。”

杜筠放聲大笑。

他笑着笑着嗆得大聲咳嗽,抹了把臉,又抹一把,像聽了極大的笑話。少頃,整個人已趴在地上哭得出不了聲。

許久之後,杜筠肩膀不再顫抖,慢慢站了起來。

他面對岐王,将腰間錦帶拽下。

岐王圓睜雙目,看一領朱紅官袍墜落在地,繼而是官靴、繼而是簪纓。

不過片刻,杜筠已披發跣足站他面前,面色平靜,再無哀痛。

岐王顫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杜筠對他一揖及地,“祝王爺得償所願。”

說罷,他彎腰将那支亡命牌拾起來,不再看岐王一眼,赤足走出門去。

冬風卷地,馮蠻兒的哀聲從樓閣窗中徐徐飄落。緊接着,賓客們一面鼓掌一面掩泣,戲外的故事向來無人問津。

等李寒安撫好流民回城,聽聞的頭一樁大事就是張霁已死,第二樁也是大事,更是怪事。

張霁問斬次日,杜筠神智已失,俨然癫狂。杜公璞遍訪名醫醫治無果,隻得奉還他的官服印绶,替他向上辭官。

杜筠瘋了。

李寒覺得是自己瘋了。

他匆忙趕去杜府,暢通無阻地到了後院。杜筠的房門大開,他正坐在門内,一身素衣靠着火盆,把新作好的一篇诔文燒成灰。

火光映着他一張沉靜的臉,杜筠聲音平緩,對李寒道:“勞你仿我筆迹,去書崤關,跟鄭涪之說一切都好,明年開春,等我找他吃酒。”

李寒握住他的手。

杜筠沒有回握,啞聲笑道:“渡白,這就是我們寒窗十年求的世道。”

一片死寂裡,杜筠灑了一杯水酒于地,火盆濺了酒星,焰舌轟地一蹿,像一個人灼起來的紅衣。

他說:“不做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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