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是上天看不下去了,才會将許楊奕奪走的同時,又彌補一份虧欠麼。
“您是侯想家屬對麼?”電話那邊的人似乎見慣了這樣的呆滞,耐心重複着,“您的弟弟侯想,在今晚十一點28分的時候,找到了與之相配的捐獻者,明天會進一步檢查,評估狀況,順利的話,就可以做手術了。”
當一個人獲得意外之喜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也許是激動到蹦起來,将腳底下的沙發當成跳床一般,上下彈跳,又或許,會放聲大哭,将這一階段的不甘盡數發洩。
相比較而言,侯默的反應沒有任何波蕩起伏,看上去比路過的失意醉鬼都要平靜。
但她的眼睛不是這麼說的,再也不能承受上方重量的眼睫,将搭在上面的晶瑩再次順着還未幹涸的痕迹扔下去,又帶來眼周通紅一片。
侯默捏緊了自己的手,讓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破碎卻無比虔誠,“謝謝,這個消息,侯想知道了嗎?”
那邊也好心情地笑了笑,完全沒有夜班的困倦,“還沒有呢,先通知您了。”
“那,我來告訴他吧,真的謝謝您。”
侯默轉頭就要快步往醫院去,與相反方向的力道一碰,才想起還牽着小恒星。
那邊又輕笑一聲,“該謝的應該是捐贈者,恭喜了。”
“請問,捐贈者,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嗎?”
侯默知道正常規定是雙方都不能知曉對方信息的,可萬一呢,萬一再問一句,就能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呢?
這樣如果有一天遇到的話,就有機會還得上這樣一個與侯想有着算得上血緣關系之人的恩情。
對面的護士看了一眼正在眼皮子底下轉移病房的人,這位剛剛從腸胃科專屬病房推出來的病人,似乎跟被捐贈者認識,也不免猶豫了一瞬,想到那些規矩,以及早晚都會知道實情,不差這幾天的事實,還是笑道,“抱歉哈,醫療法規定不能知曉雙方信息,該知道的時候,您會知道的。”
對方的遊刃有餘,讓侯默有一種這個人早晚會見到的錯覺。
就好像她本該知道一般。
侯默想不通這些毫無根據的猜想是從哪來的,直到悄悄坐到侯想床邊,都有些沒緩過神來。
“姐!”
睡夢中的侯想恍惚間覺得身旁有個黑影,他一睜開眼睛,就被坐在旁邊的侯默吓了一跳。
吓到他的,倒不是因為侯默的突然出現,畢竟之前侯默沒有進圈子裡掙到錢有了住所時,她都是夜班甚至淩晨打完最後一份工,才能來打個地鋪睡一會。
那時候,他們連一晚上十元的陪護床都不敢借,侯默往往都睡不了多久,就要爬起來去工作。
可那時連續晝夜颠倒的生活,侯默的臉色都沒現在差。
她似乎哭了很久,連嗓子都有點啞。
“醒了?”
侯想匆忙坐起身來,“出什麼事了,姐你臉色好差。”環顧一圈,沒有那個寸步不離的身影,“許楊奕呢?她今天居然不在。”
侯默剛剛維護好的表情再次出現一絲破碎的前兆,她跳過這個話題,将那份剛剛取來的通知單拿給侯想看,“看看嗎,你會開心的。”
那是一份與平常的檢查報告無太大差異的通知單,侯想已經接到過無數遍了。
他不知道這一份有什麼特殊的,隻是比原來計劃的檢查時間,提前了不少,讓他有些不安。
翻到後面,附帶着的受接合同和承諾書,讓他愣在原地。
不一會兒的功夫,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着,似乎要将多年來的壓抑在這一刻全部卸掉,他哽咽着出聲,“姐......”
擡頭看向侯默,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卻也知道了侯默紅透了的雙眼,是怎麼一回事。
“想想,屬于你的光,我們等到了啊。”
“姐!”
侯想撲過來的那瞬間,侯默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原來躺在穿刺床上嚎啕大哭的孩子,慢慢變得懂事,青春期的時候更加沉默寡言,後來為了給他打發時間,終于有了一點餘錢的侯默又買了各種各樣的書給他看。
不知道為什麼,他又變成了小話痨。
學會表達自己的同時,也讓侯默放下心來,不去找心理醫生給侯想診斷。
現在,那份屬于侯默的人生答卷,終于要重新開啟了。
侯想抱了她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像是覺得這般大了還躲在姐姐懷裡哭很丢人,又連忙将侯默松開,就看到了侯默眼裡淡淡的狡黠。
他砸吧了一下嘴,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臉,轉着眼珠子問,“許楊奕去哪了?她居然沒跟着......”
後來看到了侯默眼中一閃而過的晦暗,立馬止住了話,這回要是再沒反應過來,那可就太不應該了,“姐,你們分手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侯想心裡也有點犯嘀咕,可她從沒見過侯默與許楊奕吵過假。
哪怕是确定關系前那段時間裡,也沒有見過提起許楊奕這般沉默的侯默,便一下子,猜到了結果。
就算侯默再不想承認,也沒法改變昨天和許楊奕大吵一架之後分開的事實。
她多麼希望那隻是一場噩夢,許楊奕她不是在走劇本,那些文件裡的密密麻麻,也全都是虛假的代碼。
可一旦做了事,就必定會留下痕迹。
那種一舉一動都活在許楊奕劇本裡的惡寒,令侯默釘在原地,沒有勇氣發出聲響。
“嗯,分了。”
下一秒,耳邊卻傳來侯想歡呼的聲音。
“哦吼!放心姐,這個沒了,下一個更好!再說了許楊奕有什麼好的,她......”
她了一會兒,侯想卻沒說出什麼來。
可隻有侯默知道,沒了許楊奕,也不會有下一個人了,無論是放下她了,還是沒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