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方起,遠空的殘陽依舊耀眼,餘輝從斜後方籠罩着男人緩步前行的半邊身子,将那頭披散的白發與似雪道袍都強行嵌上了金邊。
陶瓷般細膩無暇的面容則是遮擋在陰影之中,純白的眼睫微垂着,半遮住一雙淺藍的眸子。
而在男人的身後,牽着一名容貌精緻到輪廓分明的青年,滿頭青絲紮着流蘇一般的馬尾,搖晃在同樣似雪的道袍之後,在餘輝下發尾流動如金泉。
拐角時,林玄知借着餘輝掃了一眼被他牽着手,老老實實到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般低垂着腦袋,聲音細若蚊叮的何疏,真的很難想象在擂台上是怎麼揍人的。
不過經此一役,宗内所有人都知道了何疏是他的弟子,而何疏也借此一戰成名,曾經那喜歡擺臭架子的破名聲更是在悄無聲息間土崩瓦解,變成了衆人眼中的理所當然。
倒是何疏,感覺對這些都不是很在意,整天就圍着他打轉,對他的情況份外關心。
明明是被他從山下撿來的,卻隻字不提山下的事情,便如同無父無母,就打算跟着他在雲靈宗落地生根了一般。
結合先前看到的戰亂與哀嚎,以及何疏還未修成人身之前,一提回家就委屈巴巴的模樣,甚至活了百來歲連情親都不曾體會,想來内中應該存在着什麼隐情。
但是何疏不提,他也就沒再過問,也不打算去深究什麼,喜歡留下便留下吧,畢竟誰還沒點兒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往?就連他也有。
以前他一個人的時候比較随意,現在有了何疏,知道他如果不按時服用靈草,就會如那日般又咳又虛弱以後,自告奮勇要親自照顧他。
又因為那些靈草的特殊性,如果離開生存環境過久,最多十二個時辰,藥性便會折半,還比較稀缺不可随意浪費,開始掐點兒為他準備。
隻是他的情況愈發不穩定,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無次序,反正總有他又咳又虛弱,需要何疏照料的時候。若是以前出現這種情況,多半要勞煩宗主他老人家,現在到是省事了很多。
到後來,已是發展成了主動熬藥,每次都會提前開始熬,以應對他的不時之需,說生的不好下咽,熬成藥汁他喝得也舒服一些。
這一點他當然明白,隻是嫌麻煩,不過沒好意思說,因為會顯得他很懶。
直至某一日,他如往常般起床,推開房門走到院子裡,陽光照到他身上的時候,血液在皮膚焦灼中沸騰,骨骼在理智渾濁間異動,他便知道完了,提煉的丹藥出了問題。
為盡快切斷現狀,自行封閉靈體後,如一團雪融化在陽光之下,他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直至被何疏發現,摟回了房間。
因為不能直言,林玄知便告訴何疏,他其實是生了一種病,而這種病已是迫害到他無法再接觸陽光,何疏也并未多問,隻是照料着囑咐他好好休息。
似乎是因為他每次發作都會又咳又虛弱的關系,何疏已經默認了他的弱不禁風,隻是又加了一條不能曬太陽的區别,想要解釋,卻終究沒有解釋出來。
而後,妖魔聯合攻打人界,如同為了響應這亂世一般,天空瞬息洞開了一圈巨大的空靈缺口,龐然的黏狀物自黑霧綿延中緩緩降落。
除了他,所有人都看不見,甚至隻有他能感知到這份足以令人恐懼的瘋狂,哪怕是站着便已經耗費了他的全部心神。
為了遏制這份想要侵蝕他的瘋狂,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需要凝聚一切力量,在五識徹底被吞噬之前,喚長劍于手,以一劍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