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城門口,一群人押解的木架之上,一名頭頂兩團毛茸茸,身後尾巴耷拉,穿着女子襦裙,滿頭白發淩亂不堪的孱弱軀體,腳踝被綁在兩側跌跪其上。
那雙臂掰直在身後,牢牢固定于木架頂端,導緻五月大的孕肚随腰身前傾而下沉到如同一顆渾圓的球。
好在裙擺足夠寬松,并未對孕肚造成什麼擠壓,也就是襦裙上面白團遍布髒了一點兒,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息,人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
或者說,是外露的肌膚白皙細膩,與這一身裝扮乃至處境都極為不搭,一眼怪異,但低垂的腦袋以及恰到好處的遮面亂發又讓人看不到臉,無法判斷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林玄知聽着某個熟悉的聲音吵嚷着要看他的臉,已然渾身僵硬到不敢輕舉妄動。
要是不耳熟還好說,他不認識,到時候被認出來沒那麼尴尬,可偏偏就巧了,明明才穿過來也沒多久,怎麼就能在這種情況下,正好遇到一個他耳熟的?
“是藥閣那個。”突然傳來的小聲提醒,讓林玄知的心直接涼了半截,不過很快又繼續道:“師尊如果不想被認出來,就按照徒兒說的做。”
于是,當那名雲靈宗的弟子踏上木架之時,他極為主動地擡起了腦袋,并開始掙紮着,如同何疏之前那般掐住嗓子,一口咬定道:“對!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快救救我!”
那名弟子在他擡頭瞬間所展露出來的希望神色,很快便在他開口以後暗淡了下去,隻是與他對視了片刻,就重新跳下木架徹底放行。
便如同何疏所說,他平時很少與宗内弟子進行接觸,更沒道理會落得這般境地,隻是相貌相似,其他都對不上的話,也就不必擔心會被認出來。
出城一段路以後,何疏便讓那些人解開了他手腳上的束縛,一隻手撐着油紙傘蹲身在他的旁邊,另一隻手一把扯落身上的鬥篷,重新披到了他的身上拉起帽兜,再扔了油紙傘直接将他攔腰摟起,與那群人分道而行。
林玄知則是還沉浸在先前為了不被認出來,掐着嗓子表演的的難為情當中,其實擡頭與那名弟子對上視線的時候,他險些沒繃住。
“師尊可知,從前的您絕不會這般兒戲。”何疏冷不丁的話,讓他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總覺得意有所指,而他又是個穿書的,理解不了。
隻能試圖移話題道:“我們出城做什麼?”
“徒兒既然答應過要帶師尊下山遊曆,便一直都記着。”何疏的話提醒了他,讓他想起來确實有這麼回事。
仰頭看向那雙平靜地直視着前方的如墨瞳孔,心也不由得跟着平靜了下來,也許事情并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
一路無話,直至一處被參天巨木所遮掩過半的露天溫泉,何疏在枝葉最繁茂的地方将他放下,扯落他身上的鬥篷,并熟練地褪去了他身上那件又髒又難聞的襦裙。
然後仔細小心着孕肚攙住他,将他送入了溫泉穩穩坐下,适才松手道:“師尊自己洗洗,此地隐秘難尋,不必擔心被打擾,徒兒去幫師尊将要換的衣物取來。”
林玄知聞言,原本壓在水裡的尾巴,便如同察覺到危險,進入了警戒狀态一般,蹭一下帶起片片水花,自己冒出了大半截在水面之上。
被打濕的毛茸茸貼黏成一根,看起來滑不溜丢,此刻正随他的憂心生硬豎立着,迅速回身道:“疏兒,能不能拿些正常的衣物?”
“師尊何出此言?徒兒什麼時候讓師尊穿過不正常的衣物嗎?”看着何疏那副滿是不解的模樣,不似僞裝,林玄知如鲠在喉。
就這麼茫然地目送着何疏離開了視線範圍,尾巴自然松軟,重新掉進水裡淹沒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