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馥打開門後發現屋内黑燈瞎火寂靜無聲,不對勁啊。
阿姨是住家保姆一般不到十點就會帶耳塞睡覺,可陳玖通常要到淩晨一兩點才睡,他睡前習慣把全屋燈都開着,這個時間段他應該在電競房裡打遊戲發洩情緒才對。
以他的遊戲水平和感人的素質就算房屋隔音再好也會傳出些微聲響的,可現在屋内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玖并沒和她說起晚上有安排,陳馥隻希望是他和孟承宇臨時決定出去約會了。
她把沈夢境準備的紅包還有年禮在玄關櫃上放好之後才打開了燈。
她倒不擔心是小偷或者歹徒入室盜竊,這個小區的安保工作挺到位的外人人員都需要登記,一梯一戶隻有刷卡才能到對應樓層,入戶門還是指紋鎖。
除非陳玖或者阿姨被挾持了,否則她想不到其他入室盜竊的可能,她主要是怕阿姨發生意外。
陳玖現在表面平和,其實神經繃的很緊,一旦藥物控制不住他就會進入那種惱羞成怒打人罵狗的狀态。
要說他真的經曆過什麼苦不堪言事嗎?其實并沒有,恰恰相反他的人生前二十二年真的一帆風順。
那時他的生活可以說是富貴顯榮,至親俱在,阖家歡樂連陳馥看着都暗自羨慕。
直到後來他人為制造障礙一錯再錯,讓自己寸步難行。可就算是這樣他現在的生活水平也超過了全國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陳馥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病的那麼重,但她心裡清楚每個人的承受能力是不同的,不能因此去輕看他人。
不過陳玖那時候的病情真是遠超她的想象,而且他還不願意去做心理咨詢去看病吃藥。
他說話本就口無遮攔,那時更是陰陽怪氣尖酸刻薄,還更加擅長遷怒于人了,而且他完全不管對方的年齡和他的關系。
他那段時間基本得誰咬誰,這麼說也不對,他不咬陌生人。
他開始隻咬那些跟他關系親密去關心他的親戚朋友,一心情不順就出言諷刺再拉黑人,到後來暫時沒有去跟他接觸交流的親戚朋友他也全部拉黑了。
那段時間陳玖成功讓自己的和所有親戚朋友都斷了交,包括他的祖父母輩。
包括陳馥,她在陳玖出言譏諷自己後隻是讓他想清楚了再說就被拉黑了。
那段時間隻有孟承宇能忍受的了陳玖,即便被他遷怒動粗孟承宇也沒還過手報過警。
最後是陳馥從孟承宇那知道了陳玖的病情以及兩人的相處模式,來蘇州之後雇保镖強壓着陳玖去的精神病院。
陳馥勸他們倆分手說他們不合适都是真心話,一個無底線的發瘋,一個無底線的縱容兩個人在一起隻會越陷越深,永無甯日。
陳玖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住院治療才慢慢好起來的,現在也一直在吃藥,偶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可以維持正常狀态和人聊天開玩笑了,陳馥偶爾就會和他聯系,來蘇州看望他。
陳馥做不到對這個弟弟完全放任不管,她父親和姐姐過世的太早,母親再嫁的也太幹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那時候同齡人裡陳玖是最關心自己的。
也因為這兩點哪怕她一直勸分,孟承宇見到他時都表現的和和氣氣。
從入戶燈帶來的微弱光線裡陳馥走過玄關看見客廳沙發上坐着一個身影,她松了口氣然後把客廳燈打開了。
“姐,你回來了。”陳玖擡頭看着她目光很空洞無神。
“嗯,怎麼了?”察覺到他的狀态不太對勁之後陳馥走近幾步面帶關切的問道。
“沒怎麼,你先換雙拖鞋再說吧,别把我家地闆踩髒了。”
“好。”陳馥說着返回玄關處,她坐在換鞋凳上換鞋時突然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别把我家地闆踩髒了,我家?
這樣的刻薄的語氣經常從陳玖口中吐出陳馥都習慣了,但連帶着出現我家兩個字,就代表他不把自己當一家人了。
“到底怎麼了?”陳馥換好拖鞋之後拿着紅包和年禮返回了客廳。
“也沒怎麼,就是我讓他今天拜完年下午過來陪我,他同意了結果我們倆又吵了起來,他一氣之下就甩開我跑了。
我也一個人也不知道幹嘛,打遊戲也怪沒勁的,就隻好坐着發呆了。”
難怪孟承宇大年初二會出現在帆船俱樂部,陳馥心裡這樣想嘴上卻在問:“你晚上的藥吃過了嗎?”
“姐,我現在狀态很好,你别總像看犯人一樣管着我行嗎?
我就是有些心累,這是那個天賦型女演員送給你的?
她還真是夠體貼奉承的啊。”
“陳玖,你别總是陰陽怪氣的擠兌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你把它們打開給我看看。”
“不行。”陳馥果斷拒絕道。
“姐,你現在事業蒸蒸日上,感情生活也有起色了,怎麼人反倒變得吝啬起來了?
我就是好奇想看看,我又不會做什麼,你現在怎麼變得和他們一樣了。”
和誰一樣,他們是誰?
陳馥盡量忽視這些不和諧之處,她想了幾秒後回答道:
“陳玖,她應該隻想讓我一個人去拆開包裝看看裡面是什麼,我必須尊重她的意願,你明白嗎?”
“明白。”
“那就好,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吃完藥之後就洗漱睡了吧,今天就别再打遊戲了。”
“姐我真的睡不着,每年春節假期我都覺得好累啊,以前就算了今年他跟我吵完架忽然扔下我不管一個人跑了。
姐,我給我媽打電話了,我突然有點想他們。
我以為我媽接到我的電話會很激動的對我噓寒問暖的,結果她說他大兒子五年半之前出意外死了,讓我别冒充死人。
我突然想起來當初是我主動要和他們斷絕關系的,是我把他們号碼都拉黑了的,是我主動賣房賣車搬離上海來蘇州安家落戶的,也是我和斷聯了整整五年半時間,好像一切都是我主動的。
好像我是我主動放棄了一切,所以他們才會失望透頂去做試管嬰兒生孩子養小号。
别說逼我做了,當初孟承宇完全沒有預料到我公開出櫃跟父母斷絕關系的事,他甚至因此差點被我爸逼到走投無路去自殺。”
陳馥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難道要讓她說你終于意識到了嗎?
沒人逼你這麼做,沒跟要跟你斷絕關系,是你自己自诩情種做盡了荒唐事,讓另一半受盡委屈還要以此來道德綁架他。
不過這到底是她的弟弟,陳馥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再去刺激他。
“姐,我那時候真以為他們會求着我回來的,可他們輕而易舉的就棄号了。
我又問我媽如果你大兒子現在想回去呢?
她說人不會死而複生,她希望有些人不要為了錢去冒充她兒子了。
她肯定知道我這些年的近況,知道我工作一有不順心的地方就辭職不幹,知道我情緒失控之後就會不管不顧的大吵大鬧,走到哪得罪到哪。
知道我沒有一份工作能堅持做一年,知道我現在每天家裡蹲熬夜打遊戲。
知道我快三十了還是一灘爛泥,知道沒靠自己賺到幾份錢,花的還是當初把他們給我的房子車子賣掉的錢,知道我甚至在吸孟承宇的血。
知道我還在跟孟承宇吵吵鬧鬧糾纏不清,姐你說這些他們都是怎麼知道的?”
陳玖說完之後就那樣雙目圓睜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陳馥感覺到周圍氣氛有些不對她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半步。
“是你吧,姐?”陳玖身子往前探。
這個距離太近讓陳馥有種危險的預感,她接着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說道:“所有人都很關心你。”
“你确定嗎?
你關心我那為什麼他們問起我近況的時候,你不替我說點好話呢?”
“我說實話姑媽姑父才會相信我,我才能替你說好話啊。
他們想驗證真僞太容易了,私家偵探一查不就知道了嗎?”
陳馥順着他的話說,試圖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好穩住他的情緒。
“原來你知道他們派私家偵探一直盯着我的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還是說你從一開始就都知道?”
“你冷靜一點,這隻是一個比方,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在你們這些人眼裡我到底是有多蠢啊?
你是不是到現在還要騙我?
他一直在盯着我,這麼多年你之所以一直來看我也是我父母委派給你的任務吧?”陳玖起身向她這個方向走了幾步。
“沒有,陳玖你真的想太多了。”
這是真話他父母在他剛來蘇州那兩年是有派私家偵探跟蹤他,可看到他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就徹底放棄他了,他爸的原話就是她不需要一個廢物當兒子。
他精神出問題,遷怒于人出言譏諷罵的所有親戚朋友和他斷絕往來的時候,他父母就當他塑死了,因為陳玖罵的人中也有他們的父母。
陳馥沒有說其實陳玖父母從來沒有問起過他的情況,陳馥主動來看他完全是出于好心。
當年那件事鬧得很轟動很多生意往來上的朋友都避諱說起,姑姑姑父也從來不談論陳玖的事。
不少人他們後來認識的朋友以及他們試管嬰兒生的孩子陳徹都以為陳玖已經過世了。
陳玖那句“他現在還在盯着我”的他指的應該是私家偵探,這件事隻可能是陳玖的幻想。
陳馥姑媽姑父都是很當機立斷了,當初看到陳玖那副樣,他們就覺得雇私家偵探的錢白花了,他媽也就是陳馥姑媽的話是花錢雇人看他多浪費錢的事,她可不會再做虧本買賣了。
剛開始兩年陳馥還會避着人挑她姑媽心情好的時候給陳玖說好話,她姑媽每次都在那給她泡茶,讓她邊喝邊說免得口渴。
陳馥說完之後,她媽該怎樣辦還是怎麼辦,就是鐵了心不管陳玖了,久而久之陳馥都沒辦法開口給他美言了。
現在陳玖的精神又出問題了,這時候的第一要素就是保護好她自己的生命安全,陳馥一步步後退到了客廳的屏風隔斷那。
她在地下車庫已經粗略的看了一下沈夢境準備的紅包還有年禮,那一對交趾黃檀的螺钿鎮紙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她左手在屏風的這樣下解開了紫紅色書法紋鎮紙盒的扣子,确保如果陳玖真的對她動手的話,她能第一時間拿起趁手的武器反擊。
陳玖接着說道:“姐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