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号沈夢境早上洗漱護膚完就趕去拍攝現場了,今天拍的這幾場戲她可謂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到片場換完戲服之後沈夢境直接拿着劇本去找導演了。
這段時間她真的被折騰的夠嗆,經常性的就是一個簡單的表情,一段簡單的台詞沈夢境覺得自己演得完全沒有問題,導演就會一遍遍的讓她重來。
最多一場戲她拍了三十七遍,她總以為已經拍完可以休息的時候,導演就過來她累不累?
沈夢境肯定是說不累啊,然後她就又要起來重拍,拍到最後她真的很想死,可當時是在片場她還得強撐着不讓負面情緒把自己沖垮了。
沈夢境因此對自己的天賦和表演産生了很大的質疑,她的自信心遭受了嚴重的打擊。
可當她去問導演她的表演問題究竟出在哪,有什麼辦法可以改正時,導演卻說她演的挺好的沒什麼問題,但他追求的是真。
導演還說他之所以不斷的讓演員重拍鏡頭就是為了磨掉他們身上表演的痕迹,他要從演員身上追求真實性,讓演員和角色融為一體。
沈夢境由此得知為什麼每次隻有在她情緒瀕臨崩潰絕望想死導演才肯讓她過了,但說實話她心裡并不贊同這種方法。
理由是多方面的,追求真實可以,但在知道演員有雙相的情況下,硬是把她逼到這種狀态就過分了,而且就算不考慮他們這些演員的心理狀态,就這樣經常性的一條拍個幾十遍導演他真的能按合同準時完成拍攝嗎?
照他這個拍攝的架勢,本來兩個月能完成的拍攝至少得再往後拖半個月,到時候演員檔期,項目成本都是問題。
到時候投資人對他還會有幾分包容性呢,他又不是真的“墨鏡王”。
沈夢境想了很多但她來到導演面前的時候也隻是說:
“黃導,就是今天這幾場戲,你能跟我講一下你具體想讓我展現的狀态是什麼樣的嗎?
之前劇本圍讀的時候你說過這些細節等到我們拍攝現場再交流。
我是真覺得這場戲很重,一遍遍重複對演員的情緒消耗太大了所以我才來問的。”
沈夢境是真的非常無奈,因為拍攝場景少場地租金又便宜,所以導演可以說是可勁的折騰人,拍戲完全按照他自己的順序。
像幾天這幾場戲就是劇本後期參加完楊淼葬禮之後幾天從一開始精神恍惚到直至情緒崩潰的過程。
沈夢境真想知道他想要的真是什麼?
她想演出這個真而不是讓自己真的情緒崩潰,她真的不想讓自己失控,這段時間她受夠了這種感覺了。
一直這樣的話不用等殺青,她很快就得增加躁郁症的藥量和每周做心理輔導的次數了。
“你真實融入角色的時候,自然就會真情流露了。”
沈夢境聽了隻想罵人,這說了等于沒說。
“黃導,我認為的自然流露的表演未必是你想讓我表達的啊,你是導演,我總得知道你想讓我表達的是什麼吧。
打個比方,就最後這一段楊淩和母親争吵後哭泣的劇情,哭到那種程度鼻子會堵住,這時候大部分人自然而然的生理本能就是張嘴呼吸,但楊淩是有嚴重自毀傾向。
我是有過在情緒崩潰大哭時忘了呼吸的經曆,那時候我是需要靠别人提醒才會深呼吸的。
帶入角色之後我覺得楊淩也是會選擇那種窒息感的,但這種窒息也可能是兩種不同情感帶來的,那種咬緊後槽牙帶着恨意的哭和那種萬念俱灰絕望流淚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怎麼知道黃導你想讓我表達的是那種感覺呢?
那萬一黃導你要覺得都不是呢,萬一你覺得我隻有嚎啕大哭才是真情流露呢?
黃導你什麼都不說,我就是琢磨到死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想讓我表達什麼啊,你起碼告訴我一次吧。”
“你已經琢磨明白一半了,準備準備等待會直接開拍吧,你到時跟着感覺走就行。”
“好好。”
沈夢境除了說好還能說什麼呢?
她隻能努力壓制住煩躁感準備開拍了,就一場戲參加完葬禮過後親戚們聚在一起安慰罪魁禍首的母親,說她命苦讓她想開點。
聽到此言原本精神恍惚的沈夢境聽到後左邊嘴角輕微上揚露出了一個隐晦又譏諷的笑容,她笑的時候因為精神壓力過大左顴骨肌肉還連帶着痙攣了一下。
這種生理現象不是演出來的,這場戲已經重拍了三十條了,她是真的因為高壓有些控制不住顴骨肌肉跳動了。
萬幸的是這一條導演讓她過了,沈夢境真覺得這就是導演想看到的,所有演員都跟角色一樣情緒全面崩盤好讓他拍出真實的電影,在這個劇組待的演員沒病也得被他搞出病來。
如果這部電影她一個提名和獎都沒拿到,沈夢境覺得她會想讓黃昇像楊淼一樣吊死在鐵藝吊扇上。
沈夢境揉了一把臉才接過孟琬遞給她的電解質水,沈夢境喝了一口才問道:
“誰買的。”
“制片人點的外賣。”
沈夢境有氣無力的挑了一下眉毛,她才剛閉上眼睛休息了三分鐘,導演就過來問她:
“怎麼樣,休息了一下現在狀态有沒有好一點?”
“差不多吧。”
“那就繼續拍吧。”
“行。”
沈夢境心裡想着速戰速決,可惜這是場持久戰啊,就這幾場戲拍到天色昏暗還剩一場,這時候導演直接讓道具組把太陽燈架在窗外模拟自然光,然後又用闆等補充環境光,除此之外導演還一一調整了打光。
沈夢境真的隻想歎氣,她除了繼續演還能怎麼辦呢?
結果演着演着就出意外了,她真的壓力太大情緒太緊繃了。
沈夢境心裡清楚那是劇本可是她真的完全帶入了楊淩,她在為楊淩楊淼還有她自己鳴不平,争吵聲中她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呼吸也不自覺的越來越急促。
過度呼吸讓她的手腳開始不受控的發抖抽搐,她感覺胸口很悶很痛,這種身體不受控制的情況又加劇了她的情緒崩潰,沈夢境的瞬間奪眶而出。
周圍沒有一個人上前,導演也沒喊卡,她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她突然想叫喚兩聲就像動物死前的哀鳴,可她的牙關都有些打顫,話根本不可能說清。
最後她什麼都沒喊,她是真的站不穩膝蓋直接砸到地闆上,到最後她也隻是面如死灰般的默默留着淚。
别說張嘴嚎啕大哭了,她現在連咬緊牙關都做不到,她有些跪不住用着顫抖的右手撐住地面的時候,導演在那裡說着:
“好,不錯,就這條。”
導演示意這場戲過了之後王惠卿才過來把衣服給她披上,沈夢境癱坐在地上沒有起來,她是真的沒有力氣,哪怕是現在她的手腳還是很麻木,她的手也還是在發抖,她的呼吸也還是很急促。
導演拿了一個紙袋,讓她對着紙袋開始重複呼吸。
“怎麼樣,需要去醫院嗎?”
沈夢境扭頭看向導演,其他人或許以為她剛才是在演戲但導演很明顯是清楚她當時真的出現了呼吸性堿中毒的情況,但他選擇繼續拍攝。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期盼着這種場面出現,沈夢境真的很想問導演他是把她當人看還是把她當做耗材來看?
許是她眼神中的殺意太明顯了吧,導演被她盯得後退了兩步,用手捂拳遮住嘴巴咳了兩聲才說道:
“這樣我給你批三天假,你好好散心放松一下。”
“行。”
沈夢境撇過頭不再他,她現在已經不會再管拍攝能不能如期完成了,她就簽了兩個月的合同如果兩個月之後沈夢境還沒殺青,她也會離開銅陵,除非加片酬。
在地上癱坐了十幾分鐘之後,沈夢境才由孟琬和王惠卿扶起,回酒店之後孟琬去劇組代收快遞的地方拿了個包裹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
“加急文件,陳副董讓我給你的。”
“你先出去吧,我已經沒事了。”
“好,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把房卡給我,我明天早上喊你吃早飯。”
“嗯。”
孟琬出去之後沈夢境才拆開快遞盒,裡面除了一個檔案袋之外還有一個亞麻灰色的禮品盒。
沈夢境先拆開了檔案袋,看到裡面的内容之後沈夢境立刻打電話給了陳馥,電話很快接通,沈夢境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看到委托書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公司準備在明年給一批藝人成立個人工作室,所以我就想着在年前給你把這個工作室注銷掉。”
陳馥是真話,不過現在幫沈夢境注銷工作室其實另有原因,汪呈的那位金主确實人脈廣消息靈通。
那人昨天直接透露了一個消息給她,上面有人提議要查霍爾果斯了。
陳馥聽到的時候就聯想到了之前官方出台的限薪令,上面是要徹底整頓娛樂圈了,天要變了……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沈夢境摻和進裡頭,所以第二天一份草拟好的委托書就寄到銅陵去了。
“是嘛,那我簽字了。”
“嗯,你聲音怎麼了,剛哭過?”
“拍戲拍的,導演給我批了三天假讓我放松一下,我想回上海連續做個兩天心理輔導再說,我真覺得這導演把我當耗材了。
陳馥姐,我坐高鐵帶着委托書回公司找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