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人類恐懼,在一條擁有劇毒的蛇的身上,真的很少見。
他突然覺得,湯姆或許并不是個人畜無害的孩子,或許他身上也有不少的秘密。
安柏放下思緒,掏出帶來的小瓶子,很快采集好了唾液和毒液。
“行了,那我就先走了。”
結果剛一轉身,手肘輕輕擦過破舊的衣櫃,櫃子頂上一個搖搖欲墜的盒子掉下來,正好摔在他腳邊。
口琴,溜溜球,沒什麼特别。
隻是裡面有些東西他也認識,比如那個圓形徽章,埃裡克有兩個,送了他一個,他那個還在房間裡好好躺着,那這個是誰的自然不言而喻。
“湯姆。”
他回頭,看到湯姆站在黑暗裡,漆黑瞳孔深邃幽暗,青蛇纏繞在他的手臂上,給安柏一種莫名危險的直覺。
“這是強者的獎勵,他們輸給我,是我應得的。”
湯姆漆黑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像月光下幽深的潭底,散發未知的光芒。
“弱肉強食,是孤兒院裡的法則,這裡從來都不是什麼好地方,安柏。”
安柏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麼。
原來如此,這才是他被孤立的真正原因。
安柏不是在孤兒院長大的,他不是湯姆,如果沒有經過他的處境,就直接、片面地對他們的行為大加指責,這或許并不妥當。
因為他也不确定,如果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會不會做出和湯姆一樣的選擇。
環境是可以改變人的。
他不能用從小生長大的行為準則來要求湯姆。
就像用極高的道德水準去要求一個瀕臨渴死的人,或許并不公平。
在很多人看來,在孤兒院這個環境裡,他這樣做或許才是正确的。
可是有一點,無論是搶劫還是盜竊,都是錯誤的,這個行為本身是錯誤的。
在這個1938年的世界,有一套完整的法律和規則。
在他長大之後,在那個真正弱肉強食的世界裡,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最後,他隻會傷人傷己。
他不想看到湯姆被捉去監獄,也不想看到更多的幼兒園孩子們或者其他人被他欺負。
所以他覺得,自己并不能不考慮環境,隻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一味指責他的行為,最後自己拍拍屁股走人,把他留在這個罪惡的泥潭裡越陷越深。
他想一步步教會湯姆如何保護自己,卻不傷害别人。
湯姆看他出神,眼底閃過一絲糾結和後悔,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情感。
明明一開始就是想把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展示給他,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
可是現在,他一方面害怕看到他厭惡躲避的眼神,卻又渴望得到他不計一切的偏袒。
人在擁有一樣東西之後就會變得越來越貪心。
他想要愛。
想要獨一無二的愛。
想要知道他本來面目,卻毫不猶豫和他站在一起的愛。
“湯姆,你知道1938年的監獄有多可怕嗎?”
安柏突然說了一句,然後向他描繪了監獄裡的生活是如何艱苦和可怕。
“我不希望你去到那裡。”
安柏最後說。
湯姆:“那隻要我足夠強,站在最頂端,不讓他們抓到,不就可以了嗎?”
安柏:……
“湯姆,沒有永遠的強者,也沒有永遠的弱者,而且弱者也不該是他們被欺負的理由。”
裡德爾并不認同,他會是強者,永遠的強者,而弱者就該一切服從于強者。
“湯姆,世界上有三種人,第一種,是聖人,他們有超凡的能力,樂于奉獻的精神,願意庇護處于弱勢的人。第二種,是強者,有一類強者,他們用自己的能力保護自己和家人,而另一類卻用自己的能力欺淩弱者。當這一類強者建立國家時,法律将會為他們服務,而聖人建立的國家法律将會适用于所有人。最後一種就是處于弱勢的人。”
“湯姆,你想做哪一種人?”
“你呢?”湯姆反問。
“我想做能夠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強者,但有的時候我也可以是聖人。”
安柏合上鐵盒子,抱在胸前。
“聖人少見,但是做一個會保護自己的強者,也不錯。我知道這或許很難,但是可以一步一步來。不為别人,就算為了自己着想,這種行為也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首先我們先做一個會妥善運用自己能力的強者,好嗎?”
安柏走過去拉住他的手,“首先,我們先去把這些東西還給他們以前的主人。”
湯姆握住他的手,好像認可了安柏的處事原則。
安柏明白,讓湯姆邁出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和這些東西的主人見面或許并不合适。于是就把這些東西放在樓梯口,拿着一張紙寫着失物招領。
湯姆看他做的一切,悄悄握緊拳頭。
他在一步一步試探安柏的底線,如果他喜歡這樣的湯姆,他可以僞裝,僞裝成他想看到的裡德爾。
但是他很清楚,在别人眼裡,他是一個扭曲的壞種。
他們恨他,卻又懼怕他。
但他不想在安柏眼裡看到失望。
壞種也可以僞裝成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