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潮濕的味道越來越重了,她聽見樹葉“沙沙”的聲音。
下雨了,雨霧讓林子裡的霧越來越濃,張海棠戴上了草帽,她如今五米外已經看不到前面人的背影,隊伍前面,尤努有條不紊指揮衆人跟好。
尤努讓所有人牽上繩子,繩子上系着銅鈴,走動時人會聽到前面的人鈴铛響動的聲音,避免有人走散,在林子裡走散是很危險的,因為這裡真的有野獸。
埃文将繩子遞給張海棠,很嚴肅的交代她一定要牽好,又交代張海樓要注意後面跟着走的張海棠。
“女士,無論如何都不能松開繩子。如果遇到什麼問題,拉下繩子,我會趕過來。”埃文認真的看着她,綠色的瞳孔泛着光澤。
張海棠定定的看着他,點了點頭,她知道埃文最想對誰說出這句話。
他們就像被牽着走的羊,沒頭沒腦的走了許久。
手表顯示他們已經走了三個多小時。
鈴铛聲忽然安靜下來,替代成獵犬低聲嘶吼,這種聲音是獵犬遇到危險發出的低吼。
張海棠立即停住,她正想往後拉繩子,繩子卻瞬間繃緊往前,飛快往前扯動。
“跑!快快快!”埃文在前面大吼。
事情往她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張海棠的心飛快跳動,強烈的不安籠罩住她,此時她拉着繩子隻能被動的往前奔跑,林子裡道路崎岖,霧氣騰騰,她隻能看見一條緊繃的繩子穿過霧氣不知到了哪邊,好多次差點被帶摔倒。
大概十分鐘左右,繩子停住了。
“詛咒!是詛咒!該死,是你帶了詛咒!”苗人的叫喊。
苗語:“别說話!”
前面的霧氣裡不知發生什麼,令人非常不安。
張海棠拿出手機,發現沒有一點信号。她又悄悄往後拉動繩子,怕晃動鈴铛,不敢太用力。
拉着拉着,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拉了快有三米左右,繩子卻沒有一點緊繃感。
她順着繩子往後走了幾步,很快她看到繩子的末端是個被割斷的裂口。
“砰!砰砰!”
槍聲連續不斷響起,前面的聲音變得嘈雜,吼叫,犬吠,鈴聲,混雜成一團。隐約聽有人高喊“狼!”。
他們被狼群襲擊了?
就像回應她一樣,此時一道狼嚎遠遠傳來。
張海棠手臂上的汗毛全束了起來,她前面的繩子被用力拉動,她馬上也扯動繩子回應,謝天謝地前面的繩子沒斷。
張海樓身影在三秒内閃現在她面前。
“張海鹽你有見到……你怎麼了?”張海樓走近後她立即發現他現在的情況很不對。
張海樓急促的喘着氣,眼睛發紅,她看見對方裸露出來的皮膚大片大片的紅疹,停住後,他弓身劇烈的咳嗽起來。
她心中一驚,剛想上去,卻被張海樓喝止。
“别過來!咳……保持兩米距離,我可能感染了,那些村民一看到我的樣子就割斷了繩子。”張海樓大口喘着氣,咳嗽着說:“前面遇到狼群襲擊,霧太大了,聽聲音大概距離我們一百多米,你的鼻子好,要靠你辨别方向。我們要盡快跟上去,一旦掉隊我們就要迷失在這裡。”
“好我明白了,你怎麼樣還能走嗎?”
“有點發熱,能走。”張海樓左右看了看:“那倆小子呢?”
張海棠臉色難看:“繩子被割斷,我還想問你有沒有看到他們。”
“三表姑!!!”
身後的霧氣裡,阿盛的慘叫剛響起又戛然而止。
張海樓剛循聲看去,眼前一閃,張海棠已經紮進了濃霧之中,他立即跟上。
地上到處是鮮血,甚至一米高的樹幹上還有噴濺狀的紅色痕迹。
張海棠甚至不用看地上的痕迹,她直接沖向血腥味最重的方向,咀嚼吞咽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看到灰狼埋首在阿盛脖子上啃食的畫面,她臉色徹底白了。
她拔出早早藏在背包裡的刀,指節用力得發白。
趁着那個畜生進食,一刀斬斷灰狼脖子,鮮血瞬間噴濺而出。抓着灰藍的尾巴丢開,張海棠蹲下查看。
阿盛的眼睛還睜着,隻是沒了呼吸,脖子裂幾乎斷開,是被突然從側邊咬斷,這種體型是狼,人的脖子在這樣的咬合力裡撐不過三秒。
她悲憫的看着他的眼睛。
至少他在死前不會感受太多痛苦。
張海棠合上他的眼睛。
“過來看——” 張海樓的聲音。
一股不妙的預感湧了上來,來不及處理阿盛的屍體,她趕到張海樓的身邊。
揮開眼前的霧氣,她看到阿柳靜靜坐在地上,他死了。
胸口插着一截尖利的木刺,手腕粗細,直接穿過了肺葉。
她愣住。
張海樓分析:“四周有打鬥的痕迹,身上除了胸口沒有緻命傷,死因我認為,打鬥過程中被推到這跟木刺上失血過多而死。”他頓了下:“我到的時候,他還剩下一口氣,他有話對你說。”
“……他說了什麼?”張海棠的聲音平靜到了極緻。
“他說,是一個毀容的女人砍斷了繩子。”
張海棠聯想到那個想殺她的女人。
“或許和昨天——小心!”
張海樓出聲的同時,一片灰狼從身後霧氣裡猛撲過來。
張海棠頭也不回,點地跳起,旋身落在狼背之上,她一手抓住狼毛,手裡的刀翻轉半圈再狠狠刺下,一擰,鮮血噴濺上發白的指結。
“味道不對!狼群來了!”張海棠伸手就要去拖阿柳的屍首。
“嗚——”
急促悠長的狼嚎在身旁濃霧中接連響起。
要死!這麼快!
張海樓臉色驟變,喝道。
“先走!别管屍體了!”說罷推着張海棠拔腿就跑。
兩人一路狂奔,時不時有狼從濃霧裡撲咬過來,兩人身手再好,次數多了也摔了一身傷,要命的是張海樓的情況越來越差,張海棠生怕他跑着跑着厥過去一命嗚呼。
天色已經傍晚,濃霧漸漸散去,雨也停了。
“狼群已經退——啊!”隻聽張海棠一聲驚呼後忽然從眼前消失。
“張海棠!”
張海樓疾步上前,原來前面是三節階梯,張海棠視力不好,失足踩空掉了下去。
如今霧氣漸漸散去,他隐約可以判斷這是一處高地斷崖,能聽到崖底下水流洶湧的聲音。
面前的景色顯露出來,他們吃驚的看着面前。
在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樹。
你難以想象它有多大,它巨大到你光是站在面前就有一種直擊靈魂的戰栗,撐開的樹幹就像一把巨大綠傘,一眼望不到邊,樹枝上盤繞着無數粗壯的藤蔓,縱橫交錯的挂在半空中,如同少女的發絲一樣垂垂擺動,樹底下無數盤旋交錯的樹根抓住大地。
張海棠原本因為下屬慘死而陰郁的心情也被巨樹它勃勃的生機沖淡了些許。
梧桐樹周圍的階梯被修建成八角的圖形圍了起來,每個角立着一個雕刻着獸類浮雕的燈台,有一台兩米的海爾冰箱大小。
梧桐樹的樹幹上挂着許多紅綢布和臉盤大小的鈴铛,紅綢微微擺動的模樣,遠遠望去,像極了挂了無數風幹臘屍。
她被自己的想象惡心了下,為什麼她會有這種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