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搖着銀鈴,默數着時間,直到林子裡再次升起濃霧。狼群從前方包圍着逼近,在獵戶槍聲的掩護下,她摘下身上叮叮當當的銀飾,消失中霧氣當中。
很快村民們發現連接他們的繩子斷裂,他們下意識就認為是狼潛入他們周圍咬斷繩子,他們不敢亂動,警惕周圍濃霧,又無法判斷同伴的位置,恐慌逐漸蔓延。
用匕首挑斷繩子的正是張海棠她自己。
壞消息,她被發現了,好消息,對面是個菜雞。
張海棠正要挑斷連接着阿柳的繩子,忽然繩子繃緊,呈交叉狀纏繞住她,把她的脖子卡了個正着,然後迅速又往她身上繞了兩圈。
阿盛從濃霧中出來,看見是聖女非常不解:“怎麼是你,你割繩子幹什麼?”
阿柳在隊伍最後,挺見起霧,前面又有槍聲便小心順着繩子往後退,摸到繩子末端也沒找到人,他不知道的是,阿柳也是因為擔心他也順着繩子往前尋他。
弟弟沒找到,卻恰好看見了正在割繩子的張海棠,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阿盛拿掉她的面具,被裡面纏滿紗布的臉吓了一跳:“卧槽,木乃伊啊!大嬸您這年紀還玩cos?”
張海棠眼神複雜的看着他。
繩子自然是困不住她,張家人從小訓練的緣故,他們的身體非常靈活柔韌,輕輕松松就能割斷繩子。
見人要跑,阿盛追上去抓人,隻見他眼裡的八十多歲老婆婆以完全不符年齡的靈活走位躲過,然後一巴掌把他拍到地上,扇得他眼冒金星,直到人消失不見他才回過神。
他氣得噴火,怒氣沖沖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去追,下一秒肩膀就被抓住,他回頭,隻見一張纏滿紗布的臉站在他身後,吓得他喉嚨發緊差點尖叫。
他定睛一看,發現這人就是剛剛跑掉的木乃伊。
神經病啊!這女人還抽空換了衣服來抓他?抓他幹什麼?劫色嗎?!
阿盛被拖得一個趔趄,立即去掰肩膀上的手,發現掰不開,心中火冒三丈,“我說大姐你到底是誰啊!”
“跟我走!”對方言簡意赅。
聽到聲音的阿柳找過來,一看這場面思考兩秒,選擇先下手為強。
阿盛看到救兵來了,臉上一喜,柔弱的技術人員立即躲得遠遠的。
“阿柳抓住她!她剛才砍斷繩子肯定有鬼,把她交給董姐!”阿盛躲在樹後,指着木乃伊女人。
木乃伊和阿柳當場就打起來,濃霧中兩人身影時隐時現,看上去戰況激烈,阿盛從樹後努力探頭觀看,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逐漸靠近的野狼。
……
林子裡的死亡輪回一如既往的發生。
張海棠沒有回頭,她以最快的速度往祭壇的方向奔跑,攀爬、跳躍,腳下崎岖不平的山路對她來說如履平地,就好像這條路她已經走了無數次一樣熟悉。
她又來到了這個地方。
她的後背已經黏膩,臉也被悶得汗濕,她拆掉紗布,露出傷痕累累的臉孔,唯一睜開的那隻眼睛漆黑透亮。
再次站到供台上,她許下結束循環時間的願望,随即她靜靜等待,除了起風後叮叮作響的鈴铛,什麼都沒發生。
“啊!”
叫喊聲響起的同時,張海棠踩着神像的頭,借力抓住一根樹藤蕩到了樹根上,矮身躲進盤根錯節的樹根底下,這棵樹實在太大了,即使是樹根之間的縫隙也足夠一個成年人躲進去。
來到這裡的正是第一個循環裡的自己,彼時她還對未來一無所知,經曆着前幾次她所經曆的事情。
她沒有說話,沒有阻止,她看着自己向邪神許願,她看着自己從懸崖躍下,她看着張海樓因為高熱将已經被腐蝕毀容的她錯認,她看着又河底又多一具叫張海樓的屍體。
從始至終她保持着旁觀的态度,直到月上中天,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許願是錯誤的,那還願呢?
就像是回應她的想法,有銅鈴無風而響。
“叮鈴…叮鈴…”
聲音引得張海棠回過頭,她疑惑的望着巨樹,而在她不知道的黑暗角落,巨樹扭曲的樹根下也有一隻眼睛在凝望着她……
“……”
許久,她從樹根下鑽出,抖掉衣服上的泥土。
她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非常圓,隐約聽見林子深處狼嚎。
這場無聊的遊戲也該結束了。
她緩步走上祭壇,哼唱起古老的祭詞,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随着她的步伐,燭台竟一盞一盞亮起,她的聲音從嘶啞到清亮,傷痕從多到無,頭發肉眼可見的生長。
時間在她身上具象化倒流。
她掀開鬥篷,踏着鈴聲翩跹起舞,銀光婆娑。
一瞬間, 呼嘯的風聲席卷而來。
落葉紛飛,高台上燭光搖曳,油燈火舌舔舐落葉,被狂風吹落到地上,火光跳躍化做火龍舔舐過周圍,在頃刻間燃起漫天火光。
跳躍的光影映在她的臉上,詭異又妖冶。
“铛…铛…铛……”
一枚鈴铛從她衣領上跳出來,舞動時叮當作響。
“拯救我們吧~時間之神~”
她踏着火光躍上供台,飛旋的裙擺如綻放的血色玫瑰,華美豔麗。
“你是多麼聖潔~”
她高舉匕首,神像在對她微笑。
“讓我們獻上純潔的靈魂——”
她笑了起來,在神像的笑容裡抹向脖子。
女人的裙擺劃過漂亮的弧度,鋪滿了供台。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驟然停頓,片刻過後卻以更加爆裂的狀态刮起狂風,風聲呼獵。
水面咕噜咕噜的湧出氣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狂撞崖壁,震得地面微微顫動
而原本應該嗝屁的人卻從供台上爬起來,脖子光滑如初連油皮也沒破。張海棠面無表情的抓了把亂飛的頭發,
“我靠……”她跳下供台,一腳踹翻供台,供台狠狠砸在神像上,哐當一聲,四分五裂。她煩躁極了,怒道:“别給臉不要臉!老娘已經配合走完劇情,就不能識相放老娘通過嗎?難道還必須要老娘嗝屁?”
從看到自己的六角鈴铛時,她好似忽然揮開迷霧,大腦逐漸清明。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深陷幻境,如果是這樣,她需要找到破局謎底,如今謎底她已經找到,但這狗屁通關條件她必須完成獻祭。
故事聽到這,吳邪皺眉問:“所以你自刎了?”
“别說的這麼吓人嘛,也是沒辦法的事。”張海棠說道:“能使人迷失的幻境必然有規則存在的,它不能是毫無邏輯的。就像一個設置關卡的迷宮,你知道正确路線并不算通關,你得走出去。”
“哦。”吳邪忽然問了另一個問題:“你之前說的錨點就是你父親的遺物,是嗎?”
張海棠莫名其妙:“你問這麼多幹嘛?”
吳邪誠實道:“因為我好奇。”
“你爺爺當年就不該給你取名吳邪,應該叫你吳米奇。”張海棠吐槽。
吳邪追問:“你别岔開話題,我是真的好奇,你不告訴我,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好吧,你說的對,當初在香港的時候,我跟着一個老家夥學習控鈴,哎,可惜我時間太緊,也隻是學成了粗淺幾式,也算小有天資。”明明是謙遜的話,張海棠的語氣已經要飄起來,所有人已經想象到她得意洋洋的樣子,聽她繼續道:“我通過六角鈴铛對自己進行心理催眠,隻要我陷入幻覺,鈴铛會對我進行暗示。”
想到那個糟糕的幻境,吳邪忍不住道:“你一天天都在想什麼呢?又是輪回,又是毀容,又是自相殘殺,怎麼會構建出這種幻境,你精神沒問題吧。”
“啧”張海棠冷冷的說:“人類科技發展到現在,大腦仍然是一個神秘的領域,人類在對大腦的開發也隻不過10%,與其說人類控制大腦,不如說是大腦控制人類,人的大腦本身就會使幻想出來的事情做到邏輯自洽。”
聽她語氣不好,吳邪軟下聲音來:“海棠我不是那個意思……”
胖子在後面打趣:“天真是心疼你呢,你别兇他,不然他待會又要傷心了。”
張海棠憋了半天:“他…他怎麼回事,以前也不這樣啊。”
一聽她這麼說,胖子就來勁了:“誰讓你離家出走,看看,把人都整成吳黛玉了。”
“這能怪我?”
“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胖子忽然有種兄弟後半輩子幸福全靠自己的錯覺,他說道:“假如你喝醉後把小哥睡了,小哥搬出去再也不願意見你了,你會怎麼樣。”
吳邪瞠目結舌:我靠,好歹毒的假設。
張海棠:“你這假設不成立,以小族長的身手,我能得手除非他自己願意啊,那他都自願了還跑什麼。”
胖子無言以對:她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下藥!對!因為你無恥的下藥了!”
張海棠怒罵:“我操!我是這種人嗎!”她選擇把問題甩給張起靈:“小族長你說,我要是想睡你,你跑不跑?”
胖子大驚,往前爬了一步,生怕張起靈暴起踹他屁股。
這波,張起靈純純是無辜波及到,他有些無奈,沒有搭理這個問題,顯然是認為這個問題太無厘頭了。
吳邪歎了口氣,說道:“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吧。”
“啊?”張海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茫然的說:“這個幻境結束了啊,沒有了。”
“不是說幻境,我是說你的故事。”吳邪很認真的說:“我想知道,你當初和我們分開後經曆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