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線絲滑,有魅力。
詩興大發,帶動母愛泛濫,把歐陽燕換下來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塞進洗衣機,一邊塞,一邊把衣服上還殘留着的一些水草扯下來,丢到垃圾桶。
李虛心忙完,坐到歐陽燕邊上去,歐陽燕大馬金刀,下意識地把脊背挺直。
李虛心從茶幾上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打開。
新聞聯播裡那個冰冷的男播音員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來。
“怎麼不回家啊?”
李虛心盯着電視,沒看歐陽燕,順手按了個音樂頻道,裡面正在放《高山流水》。
“鑰匙忘記帶了。”歐陽燕小聲地回答。
李阿姨,想和您說說話。
您說話的聲音真好聽啊,像播音員。
很勵志。
本來我們的平安長大系統研發成功了的,測試的時候出了點問題。
歐陽燕把茂河系統說成平安長大系統,是因為不想惹茂母誤會。
誤會了又解釋又費事。
“我有你說的那麼好嗎?嘴甜有糖吃。”
李虛心本想着要說的話是,你媽不是在家嗎?剛我還看到她。
結果被歐陽燕一通誇,給忘了。
李虛心把遙控器放回茶幾上,貌似用心地聽着電視裡的輕音樂。
其實是,很想很想很想再聽歐陽燕繼續誇贊。
被别人誇贊,就像吃糖,很甜蜜。
這種甜蜜的感覺,很久沒有到訪了。
似乎是被請去喝茶了!
“李阿姨,您好興緻,喜歡輕音樂,我媽她都不懂什麼是古筝曲,什麼是鋼琴曲,就知道結交哪些個……那類人……可能是文化層次低。”
歐陽燕不自然地用手扣着沙發邊上突起的那一條棱。
都被人家誇贊成高文化人了,也不能說太過分的話。
“嗨,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你也别較真!”
李虛心本想說的話是,下午不是來了個男的嗎。
就似笑非笑地咧開嘴,尴尬的笑。
嗨!
少說鄰居家的壞話?也算是給茂河積福。
歐陽燕低下頭去。
該死的茂河洗什麼碗筷?
詩歌光環沒了,我和您母親大人尴聊?
中年婦女有幾個是飯後玩兒詩詞歌賦?
飯後消食片,多數是鄰居家的事。
為了不會聽到李虛心的其他話語,歐陽燕主動尴聊。
李阿姨,您喜歡聽十面埋伏嗎?
喜歡聽草原之夜嗎?
李虛心本想若有若無地小聲念一句,“我看是那個男的來買東西了…”
面對歐陽燕一直在聊世界名曲,歌曲串燒,似乎自己想要說的話有點掃興。
生活需要音樂和贊美詩。
總聊哪些個有的沒的,不是無聊,就是無知。
歐陽燕擡起頭,看見李宛心似笑非笑的一張臉。心裡忐忑,擔心她又要說媽媽的壞話,而自己該怎麼應對?
媽媽固然有缺點,有把柄,自己維護起來很為難。
不維護,也為難。
如果茂河系統可以阻止欺淩,也可以阻止李虛心說媽媽的壞話吧?
或者讓李虛心沉浸在音樂和贊美詩的熏陶裡也可以啊。
實在不行,就把李虛心的那張臉,想象成音樂,編輯成贊美詩的模樣,美化她也是為了美麗自己周圍的環境。
醜化她毫無意義。
惡化她也無意義。
盡管她會自我醜化,那是她的事。
像是貼在歐陽燕的鼻子上笑起來,真令人厭惡。
出于禮貌,歐陽燕打個哈欠,站起身,像是要與中年婦女的李虛心保持距離。
嘴裡說着,阿姨,我怕茂河洗碗累着了。
他是咱們小區裡的明星學生,不能累着。
便走去廚房,看茂河笨拙地洗碗。
正想把歐陽燕趕出廚房的時候,看到了母親從沙發上投射過來的銳利的目光。
茂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有多麼地不合時宜。
茂河慢慢解下圍裙,走到客廳坐下來,抓過一把茂母招待歐陽燕這個偉大贊美家的瓜子來嗑。
過了幾秒鐘鎮定下來,擡起臉問母親,“您怎麼了?”
李虛心盯着兒子的臉看了半分鐘,剛剛歐陽燕的行為與兒子的表情,像是一道有趣的推理題,李宛心像一架攝象機,把一切無聲地拍攝。
她面無表情地說:“我怎麼了?鄰居歸鄰居,幫助歸幫助。你們不能…算了不說了。這年頭,話說多了會傷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