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爬進心髒了。
那條肥碩的惡心蟲子。
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順着血液傳遞到頭皮,在太陽穴上突突地跳動着。
“他沒有帶領帶唉!為什麼教務主任就不抓他?不公平!”
“他眼睛真好看,睫毛像假的一樣。”
“他鼻子很挺呢。”
“你花癡哦!”
“啊?”
這樣的對話會每天都發生在學校聚攏的女生群裡,無論在東市還是在全國其他任何一個城市。
而以上的一段對話指向的目标,是現在正靠在教室門口朝裡張望的王大連。
他一隻手搭在門框邊上,探着半個身子朝教室裡望,找了半天,終于放棄了,伸手抓過身邊一個正低着頭走進教室的女生,因為太過大力,女生張着口尖叫起來。王大連也被吓一跳,趕緊放開手,攤着雙手表示着自己的“無害”,問:“歐陽燕在嗎?”
黑闆邊上正和一堆女生聚在一起談話的湯粉轉過頭來,眯着眼睛打量了一會王大連,然後嫣然一笑,“她沒來上課。”
“唉?為什麼?”王大連皺了皺眉。
“我怎麼知道呀,可能在家裡……”,湯粉頓了頓,用更加燦爛地笑容說,“養身子吧。”
竊竊的笑聲從教室各處冒出來。
像是黑暗裡遊竄的蛇蟲鼠蟻。
卻比它們更加肆無忌憚。
無論是擡起手捂住嘴,還是壓低了聲音在喉嚨裡憋緊,都放肆地渲染着一種惟恐别人沒有看到惟恐别人沒有聽到的故意感。
就是笑給你聽的。
我就是故意要笑給你聽的。
王大連把表情收攏來,靜靜地看向面前笑容燦爛的湯粉,湯粉依然微笑着和他對視着,精緻的眉毛,眼睛,鮮豔的嘴唇,都用一種類似孔雀般又驕傲又美麗的姿勢,傳遞着“怎麼樣”的信息。
王大連慢慢咧開嘴角,露出好看的牙齒,白得像一排陶瓷,沖着湯粉目不轉睛地笑。
湯粉反倒被他笑得有點頭皮發麻,丢下一句“神經病”走回自己的座位。
王大連邪邪地扯着一邊的嘴角,看着被自己惹毛的湯粉,正想再燒把火澆點油,回過頭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
抱着一疊收好的作業本,整齊系在領口的黑色領帶,幹淨的白襯衣,直直的頭發整潔地排成柔軟的劉海。
“你班長啊?”
王大連對面前一表人才的男生下了這樣的定義。
沒有得到回答!
茂河把重重的作業本換到另外一隻手,說,“你找歐陽燕幹嘛?”
王大連聳聳肩膀,也沒有回答,露出牙齒笑了笑,轉身走了。
走了兩步他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對茂河說:“你問這個,幹嘛?”
歐陽燕趕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上午最後一節課。
歐陽燕費力地把自行車停進滿滿當當幾乎要撲出來的車棚,咔塔一聲,鎖住。
往教室趕。
所有的學生都在上課,隻有從教室裡零星飄出來的老師講解的聲音回蕩在空寂的校園裡。
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在寂靜的校園,連樹葉晃動,都能聽到清晰的回聲。
整個校園像是一座廢棄的白色醫院。
歐陽燕走到教室門口,喊了報告。
老師轉過臉來,從歐陽燕背着的書包領悟到原來這不是“這節課遲到的學生”而是“今天曠課一上午”的學生。
臉色變得格外難看。
停下來講了幾句,才讓歐陽燕進來上課。
歐陽燕走到座位上,剛想從肩膀上取下書包的雙手停在一半,目光牢牢地釘在課桌上沒辦法移開。
過了一會兒,歐陽燕猛地轉過身來,對湯粉吼:“湯粉,你看到是誰把我桌子搞成這樣?”
而茂河系統經過了千百次錘煉,已經懂得歐陽燕是茂河的半個心髒,是茂河生命裡不可或缺!
所以系統替歐陽燕篡改了一下語氣,換成低語說,湯粉哦,你知道是誰把桌子打扮的如此多嬌呀?
且替歐陽燕換了一副表情,和顔悅色,喜氣洋洋。
就像是看大戲,中獎百萬般喜慶。
那表情貌似在說,說了有獎勵,獎金五十萬。
所有人包括老師在内都被歐陽燕的系統聲音給驚呆了,這女生平日裡都很冰冷,這桌子都如此了,還這麼如沐春風?
大家都吓了一跳,是不是歐陽燕給氣出了毛病?
發高燒?
不然,突然溫柔?
在最初幾秒的錯愕過去之後,老師也和顔悅色,“歐陽燕你先坐下!先好好聽課,桌子如此多嬌這事,下課了大家一起處理,我們班藏龍卧虎,肯定會有辦法!”
湯粉慌忙地站起來,支吾着解釋:“對不起,老師,是我的錯,我以為今天歐陽燕不來上課,就臨時把我被别人弄髒的桌子和她換了一下。”
然後回過頭,對歐陽燕彎腰點了點頭表示抱歉,“我現在就和你換回來。”
湯粉把弄髒的桌子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準備坐下,然後突然恍然大悟般地擡起頭:“咦?你怎麼會問我?”
坐下來的歐陽燕突然僵直了後背。
沒辦法轉頭。
或者說不用轉頭,都可以想象得出那樣一張充滿了純真疑惑的面容。
也可以想象,這樣的一張面容,在周圍此起彼伏的“哦……”,“啊?”,“恩……”的各種情緒的單音節詞裡,是怎麼樣慢慢地變成一張得意而驕傲的臉,像一面勝利的旗幟一樣,在某個制高點上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茂河低着頭,心想系統真棒,還知道替歐陽燕篡改語氣和詞語,連神态都能篡改。
不然,老師不會這麼輕松愉悅。
對付湯粉,必須依靠系統!
人力根本不是湯粉的對手。
窗外是春寒料峭的天空。
呼嘯的風聲,隔着玻璃,清晰地刮過耳邊。
“紅燒雞腿!師傅多加一個啊,您長得像一樣前戲,明星臉哦!超帥!”
“最愛吃師傅做的菜。”
“肥肉都能做的如此好吃!好難得啊。”
食堂窗口前的隊伍排到了門口,每天中午都是這樣。
動作慢一點的學生,隻能選擇一些剩下的很難吃的菜色。
茂河和歐陽燕站在隊伍的最後面。茂河探出身子望了望前面依然很長的隊伍,微微歎了口氣。
倒是歐陽燕,無所謂地站着,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隔着一行差不多的位置,站着湯粉。
最後一節課出現了波折,老師也隻能以拖堂來彌補。
導緻出現在這樣集體排在隊伍很後面的情況,是理所當然。
不過幾分鐘後,湯粉就揚着燦爛的笑容,把飯盒遞給了隊伍非常前面的男生。
不知道是哪個班級的,笑嘻嘻地接了過去,并且詳細地詢問了需要什麼菜色。
歐陽燕别過臉來,正好對上茂河看過來的目光。
食堂牆上的大挂鐘指向一點。
人群漸漸稀少了。
窗口裡的師傅收拾着被掏空的巨大鋁盆,咣當咣當的聲音有點寂寥地回蕩在食堂巨大的空間裡。
“對了,早上王大連來找過你。”
“誰?”
“王大雪的弟弟,你那天掉進池裡不是和他一起麼?”
“哦。”想起來了是誰,“他找我幹嘛?”
“我問了,他沒說。”
“哦。”歐陽燕一邊答應着,一邊從飯盒裡迅速夾着菜,大口大口地吃,像極了新晉級的新網紅張二寶,吃個盒飯也能吃出美食大餐的意境。
“要吃牛肉麼,”茂河把自己的飯盒朝歐陽燕推了推,“我從家裡帶的。”
“嗯,吃。”
歐陽燕點頭,然後剛要說什麼,就朝旁邊彎下腰去。
過了一會兒擡起身來,扯過一疊厚厚的紙巾捂到嘴上。
“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茂河壓低聲音,有點惱火地問道。
心想食欲這麼好,卻被醫生告知胃粘膜有問題?
真懷疑昨晚是做噩夢了!
“你别管了,”歐陽燕把飯盒蓋上,“我自己買點胃粘膜的中成藥吃一吃就好!我們家族都有這毛病……”
“你!”
茂河忍着不想發火,把頭轉到一邊,“你要錢沒錢,要資源沒資源……我告訴你,你别傻啊!你要是打算忍,後果很嚴重……”
“你别傻了,”歐陽燕揮揮手,不想再和他讨論下去,畢竟不是什麼能依靠争論就能解決掉的事情,而且誰知道空氣裡豎着多少雙耳朵,等着捕風捉影。
“你要我忍我也不會忍。”
歐陽燕站起來,拿着飯盒朝食堂背後的水槽走去。
走了兩步轉過身,笑容帶着淡淡地嘲諷,“你那話說的,好像你很有資源似的。”
“是的,我大姨住院的時候,遇到一個好醫生,宋大夫,長得像我二表哥,人好醫德醫風超級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