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喲,客官,看您大包小包的,是要坐船嗎?”
張家村原是一個小漁村,最大的産業便是漁業,百姓皆以出海捕魚糊口,然而這些年卻是日複一日變得富饒起來,每日源源不斷的外來人,過來住店的人越來越多,隻為求一張船票。
“給我一張最快去神醫谷的船票。”
“喲,這位客官,您怕是第一次去神醫谷吧?”船家指指港口大道兩旁的客棧:“您看,這大路兩旁入住的,幾乎都是要去神醫谷看病的人呐。明日無票,後日也無,最快也要七日之後。”
“生意這麼好,怎麼不再添點船隻載客?”
正所謂“桃源深處神醫谷,懸壺濟世賽神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谷,已有數百家分号,然而,最有名的,還是坐落在東海桃花島的神醫谷總部。
傳聞百餘年前,醫學世家出身的陸家祖上在外遊曆,到東海時不幸落海,因被桃花島上的島民救下,才撿回一條小命。而後,那位陸大夫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島,舉家搬遷而來,并創辦了神醫谷。
想要去桃花島,就屬張家村港口的地理位置最佳,要看病之人往往會選擇在這裡坐船。日積月累,便形成了一條産業鍊環。
由于神醫谷的醫者每日看病的名額有限,到了人數,再送進去也是白搭。這些船家也是懂規矩的,一天送兩百号人上島,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當然,若是有人願意重金求号,那自然又是另一說了。值得一提的是,每月逢五逢十,願意加價坐船的人總是特别的多。
老谷主陸昌明年事已高,近幾年心思全在著書編纂上,幾乎不坐診。
目前神醫谷這些有名的大夫裡,最有名最權威的便是一名叫陸承的年輕醫者,他在陸昌明這些徒弟裡,年紀最小,天賦最高,才十三歲便跟着谷主一起出診。
有意思的是,這位已經坐到神醫谷首席的年輕人平日裡十分低調,除卻每月六個出診的日子,其餘時間,一概閉門謝客,除去神醫谷弟子和他的患者,無人知道他的廬山真面目。
這日,正值當月十五,陸承的診室裡來了一名頭疾病患,剛開始隻是睡眠不好,慢慢地出現惡心眩暈,他老家的醫館說他休息不當。沒想到半月前的某一日,此人起床時突然半邊手腳全無感知,不聽使喚,吓得他當場号啕大哭,怕是自己命不久矣。
“能坐直嗎?”
陸承搭完脈,徑直起身,他的手背沿着桌案慢慢走了幾步,繞開椅子,朝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走去。
“我先探探你的肩頸。”
“是,是。”
陸承搭上病患的肩膀,手心按住他的左胳膊,以此為軸心,繞了小半圈,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這裡痛嗎?”
“沒感覺。”
“這裡呢?”得到的答案也是一緻。
“阿東,你去備針。阿西,帶這位去裡屋躺着。”
背後是自己的兩位好徒兒阿東與阿西。陸承淡淡地側過臉,目光并未與他們接觸,隻是對着大緻的方向說道。
“陸大夫,我這是什麼毛病?還有救不?”
“放心,半個月後還你生龍活虎。”
說罷,他熟門熟路摸回身旁桌案,數着步子,去一旁的角落裡淨手。
“現在什麼時辰了?”
陸承習慣性地眯起眼,在一片混沌中找到那塊白色布料擦手。
“師傅,快到申時了。”阿西搶着答道。
難怪。
陸承在心裡嘀咕,冬日日照太短,這個下午他才看了三位病人,便已不大能看清桌上的物件了,周圍模模糊糊,混沌昏暗,惹得他做事情十分吃力。
“去門外把牌子摘下,治完裡頭那位,我們今日收攤。”
“是的,師傅。”
阿西屁颠颠地去把院門關上,阿東也不甘示弱,連忙拿火折子将屋裡所有的蠟燭點亮,一下子讓陸承安心不少。
“謝謝。”
陸承尴尬又不失溫柔地笑着,心照不宣地由兩位徒弟為自己引路,來到了裡屋。
“師傅,請坐。”
陸承跟随面前晃動的人影,找到了病患躺着的地方,一伸手,針灸包已經貼心地放在左手觸及之處。
“那我們開始了。”
兩位徒兒站在離他一尺遠的距離,認真觀摩着。
隻見陸承左手執細長銀針,右手自病患脖頸處一路向上,先是摸到後腦勺的風池穴,随即以右手拇指測距,确定要找的穴位,便将細長銀針快速紮入。
他的動作看似不緊不慢,實則一氣呵成,流暢無阻,房間裡靜地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直到紮完這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針,兩位徒弟大氣不敢出一下。
“給你開十天的藥,十天後來這裡複診。”
收尾的事全權交給了小徒弟,陸承慢悠悠站起,他習慣性地望了一眼窗戶的位置,一句話沒說,安靜地扶着另一張空置的病床床沿,走了出去。
今日着實有些累了,他年紀輕輕,本該是精力最甚的時候,可惜這打娘胎裡帶出來的眼疾,這幾年日漸嚴重,如今已經發展到看近物都模糊不清,光線稍一不好,便是到處受挫。
哎,罷了。
正所謂“醫者不自醫”,陸承連連歎氣,摸到桌邊的小椅坐下,又伸手在桌面輕輕一掃,碰到水壺才停下。一日忙碌,滴水未進。茶水已涼,他沒叫人,小心地倒了一些入杯,一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