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忽略了我的不悅,也沒聽到我的反駁,繼續用平穩的、令人生厭的腔調說着:“有時候,你比悟還擅長轉移話題。想想也當然,比起悟,你是死死地守着那些東西,豎起了所有的刺來防止别人窺探真相。”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要再問了。”
我不知道夏油傑知道了什麼,但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會告訴他。無論是我的來曆,還是我知道的未來,以及我要做的事情。
夏油傑低低笑了兩聲,明明應該是沉重的笑聲,我卻聽出了他的愉悅。這不是我現在應該聽到的情緒。
我愣神的時候,夏油傑收住了笑,繼續說道:“果然啊,我們說的沒錯。你不想說的話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我将煙遞到自己的嘴邊,猛吸了一口,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地太明顯:“你……們?”
夏油傑點點頭,聲音很是灑脫:“沒錯。你無法完全控制自己對香煙的依賴,也無法控制自己無意識洩露的情緒。”
“被你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們被發現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們觀察後發現,隻有我和悟會被你那樣看着,現在多了一個惠。可偏偏,你沒有那樣看着津美紀。明明他們兩個對你來說是一樣的。”
“從前我們不懂,找到惠之後我們依然不懂。悟說你身上有特殊的标記,但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六眼隻告訴他你和我們不同。”
“夏油,你想說什麼?”
夏油傑擡起眸子看向我,目光沉靜如水:“我想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避開視線,轉過身靠在欄杆上,看着靜谧的街道:“是朋友。但……”
話還沒說話,夏油傑就出聲打斷了我:“今天晚上,你抱着惠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在想惠的老爸,我還沒有找到他所以不太高興。”
“在我看來你好像下了某種決定。”
“沒有。”我搖了搖頭。雖然有想過放棄尋找甚爾,但還沒有下定決心。如果不出意外,現在我應該已經抽完了一支煙,該得出的結論應該也推算出了。
“是嗎?”夏油傑追問道。
我點點頭:“是的。”
“第二次的答案和第一次一樣,看來是這樣。”
“怎麼還拿那種東西來試探我,我第一次的回答就夠真實了吧。”
“保險起見啊,誰叫你滿嘴跑火車。但隻要再問你一遍,你就會支支吾吾。”夏油傑又笑了起來,“這招真是百試不爽。”
“那你呢,夏油,如果你第一次撒謊的話,再問你第二次,你會無法将謊言說出口嗎?”
“不會,在第一次的時候,我就不會撒謊。我會永遠給你真實的答案。”
我轉過身看向夏油傑,‘啧’了兩聲道:“怪不得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要不是我對你有免疫力,肯定會因為這句話瘋狂心動的。”
“是嗎?那倒是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說起來,”我看向夏油傑,好奇地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人?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我喜歡對我坦誠相待的人。”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咬着唇思考了一番,“所以隻要坦誠,男孩子也可以嗎?”
夏油傑擡了擡下巴:“你很關心我的性取向?”
“一般吧,我這個人很開放的,哪怕你喜歡狗我也覺得沒什麼。”
“真搞不懂在你心裡我究竟是什麼形象。”
“什麼形象?夏油想知道?”
夏油傑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直起身在欄杆上踱步,一邊比劃着一邊說道:“嗯——可靠,強大,愛捉弄别人……”
“既然可靠強大,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道什麼呢?”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話題又被他帶回了最初的地方。
“既然知道你擅長轉移話題,我怎麼可能就這樣被你牽着鼻子走?”
“在看着我和悟,看着惠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
我應該更謹慎一些,不應該洩露自己的情緒。
夏油傑和五條悟能成為特級不隻是因為他們術式的強大,還因為他們清晰的頭腦和細緻的觀察能力,更有強大的分析能力。所以他們捉住了我零星的眼神,推敲出了我身上的謎團。
估計,他們已經知道,我可能知道未來,并且他們身上還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人如果知道眼前的幸福是易碎的泡沫,那便很容易在最放松的時刻洩漏自己的難過。
所以絹索還真是世界的寵兒,唯一知道一切的我是個沒什麼才能的小鬼。好多信息都随着時間的長河消散,我不記得的,他清楚地握在手裡。絹索還不用瞻前顧後,想做什麼便做了,一點都不用糾結蝴蝶效應。
“為什麼你一直不提起評級的程序?按照你‘為了錢’的說法,一級的報酬不是更高嗎?還是說,你在躲避什麼人的視線?”
我搖了搖頭否定道:“不是。準一級和一級的酬勞确實差很多,但一級的咒靈對我來說稍微有些棘手。我單純懶得走那些程序和接一級的任務罷了。”
“和你們不一樣,我隻想安全地幹到退休。準一級的回報比是我最喜歡的,僅此而已。”
“好吧,”夏油傑點點頭,不再說話。
我起身朝房間走去,朝他揮揮手:“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夏油傑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看着我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要是我和你們一樣,能成為特級,能有你們那樣聰明的頭腦,可能會更輕松一些。”
“既然覺得累,為什麼不找我們尋求幫助呢?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所以我才沒有提起評級程序啊,升到一級會更累吧?又不可能每次任務都找你們幫忙。”
“所以為什麼不尋求我們的幫助呢?”又回到了起點。
我沒說話,繼續朝房間裡走去。夏油傑的笑聲又響起,皮膚接觸到笑聲之後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帶着笑繼續道:“原來我們不是朋友,你的朋友隻有佳織。”
“隻有她和你站在一個高度,其餘人都隻能看見你的背影。我和悟,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
“為什麼要提佳織?”我轉過身看向夏油傑,他還保持着之前的姿勢,慵懶地靠在欄杆上,我重複了一遍:“不要跟我提佳織。”
“看看,我隻是提了她的名字,你就受不了了。”
我捏了捏拳頭,好半晌才忍住自己想要揍他的沖動:“佳織是和你們不同,但……”
“但什麼?”他又打斷了我,好笑地看着我:“不同就是不同,沒有什麼但是。”
“佳織和你們不同的是她已經死了。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的活着。”
我回到陽台邊,靠在欄杆上:“我害怕告訴你們之後會引發的蝴蝶效應,所以我不敢說。”
二月的天氣還有些寒冷,晚風輕輕吹過帶起一絲涼意,夏油傑沒再說話。
我踢踢腳尖,終究妥協了幾分:“起碼再等一段時間,等我确認一些事情後再告訴你們我看到了什麼。”
起碼也要等到【星漿體事件】過後,讓我确認自己能夠改變結局,确認告訴他們沒有任何代價。
直到今天,他們才向我發問,那就意味着六眼也沒有我想要的情報。于是隻有等【星漿體事件】之後,見過天元之後才能得到答案。
倘若天元也不知道,那才令人頭疼。
“所以說你很笨啊。”夏油傑用了點力氣拍向我頭頂,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們不想知道故事的走向。我們隻是想提醒你,我們是朋友。”
“你那麼弱,還懶得要命,對一切都缺乏興趣。我一點都不懷疑,倘若你看到的不是我們的未來,哪怕世界毀滅,隻要不波及到我們,你也不會有任何行動。”
“所以,我們希望你可以适當向我們尋求幫助。”
“畢竟,”他聲音帶笑,像春日午後的陽光,滿是和煦:“我們不想你一個人承擔所有。”
“那太辛苦了。”
……
“哪裡辛苦了。”我站在原地兇巴巴地說道,“我要做的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和你們有什麼關系。”
我邁出的步子是為了改變我自己的人生,我想達成的是我和‘王雅次’喜歡的結局。從來沒有問過他們的意願,不動聲色地改變他們的人生軌迹,左右他們的選擇。
他們被迫承擔我們的期待,在我們的誘導下走向我們選好的道路。
明明是滿足自己的私欲,怎麼可以接受他們的感激和寬慰。
我雙手合十虔誠許願想要拯救的隻有我自己而已。
那我憑什麼,把他們排除在外,替他們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