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這麼晚了,硝子絕對看到了。隻要她看到,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夏油和五條。灰原和七海,還有夜蛾也清楚我去哪裡了。所以現在她們絕對知道我已經離開東京了。
但他們三人的對話框依舊毫無動靜。
合上手機,我緊閉着眼鑽進被窩,不打算再考慮東京的紛紛擾擾,好好休息一晚,為接下來的充能活動好好充能。
可翻來覆去,直到院子裡沒有任何聲音,隻有月光透過窗戶照在我臉上的時候,我也沒能睡着。
并且越來越浮躁。
于是我幹脆起身,不能驚醒“懷民”,隻能輕手輕腳地打開大門,又蹑手蹑腳地合上,再急急朝鈴木家主宅的方向走去。
我記着在來時的路上,在那條圍着山坡走勢修的路上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自動販賣機。
繞過兩三個彎,我便看見了靜靜靠在山壁上的販賣機,旁邊還有一把椅子,一盞昏黃的燈光,以及幾隻撲閃的飛蛾。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我還是有些失望,販賣機裡沒有香煙這個選項,隻有食物和飲料。
我歎了一口氣,買了一包杯面。彎腰拿出杯面的時候我愣了愣神,大半夜的,我去哪裡找熱水泡面?
“給我吧。”
我循着聲音望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鈴木。身上穿着的不是剛剛啟動會上的那件羽織,而是普通的常服。他不知道何時出現的,但起碼,我來這裡的時候沒看見他。
鈴木走上前取走我手裡的杯面,丢下一句“在這裡等我”便快步離開了。
何德何能,居然讓鈴木家未來家主幫我泡杯面。
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撮合他們成為盟友,以報今日杯面之恩。但是……鈴木看起來好像是保守派啊……
到時候再說吧。
我收回神,在椅子上坐下,和販賣機一起看向前方。入目的,是一片漆黑森林。
算是深夜了,所以周圍不再燈火通明。一開始我隻看得見連成片的黑暗,慢慢的,可以看出樹木的輪廓,分辨哪裡可能是竹林,哪裡是低窪的平地,倒映着月光的是池塘。
我和自動販賣機一起,聽不成調的蟲鳴,任由間或呼嘯的山風劃過我們的軀體。
逃避是有效的,我想不起甚爾狂妄的笑容,那句話也模糊不清,連帶着五條和夏油在我腦海裡也是和我吵架之前的模樣。
“好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将杯面遞到我眼前,襯得杯面都高級了幾分。
“謝謝。”我打開蓋猛吸了一口熱氣,往左邊挪了挪給鈴木留出位置。
鈴木在我右邊坐下,“看你還不如之前快樂,又發生了什麼?”
我喝了一口湯,等暖意流向四肢後帶着惬意開口:“什麼都沒發生。”
“所以啊,”我偏過頭看向鈴木,挑起眉:“隊長算漏了,我可是很傷心的,應該給我準備心理康複的書籍。”
鈴木勾了勾嘴角,揶揄道:“你傷心難道是因為失去手臂?”
“哦?隊長知道?”
“能猜到,”鈴木點點頭繼續說道:“我後來了解過那個任務,所以大概能猜到你們為什麼吵架。”
“雖然隊長猜得沒錯,和他們的争吵确實也讓我覺得有些不快樂。但我更多的是因為旁的事情沒有想通。”
鈴木沒再開口,問我沒有想通的究竟是什麼,我也沒有打算宣之于口,但也不能就這樣繼續沉默着。
我又喝了一口熱湯,開始找話題:“隊長什麼時候和未婚妻正式舉行儀式啊?會邀請我們觀禮嗎?”
鈴木笑了兩聲,聲音在空蕩的夜裡響起,被山谷襯得有些寂寥:“你這是在催婚?”
“哪敢。”
“再兩三年吧。到時肯定會邀請你們。”
“我們?是指五條和夏油兩個嗎?”
“星野。”
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星野讨厭我是小組人盡皆知的事情,鈴木本人甚至還調停過幾次……
“隊長……”我喪着臉看向鈴木,恹恹道:“你真的不是故意提起星野前輩的嗎?”
鈴木點點頭:“比起你說的那兩個人,星野在我這裡的打分更高。”
“而且星野并沒有你想象得那樣讨厭你。我回來後告訴了她你的傷情,她聽後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想去看你。但最終礙于現實沒能去探望你。”
好像……的确是這樣。今天晚上在會客廳,星野看見我時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說,撇開頭裝作沒看見我。我以為是懶得理我,沒想到是她不知道如何理我。
我莫名覺得有些好笑,垂眸看向自己的泡面:“還挺多人在乎我這條手臂,比我本人都在乎。這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得慣我的諸如硝子夜蛾,不是在惋惜就是在後怕,被夜蛾劈頭蓋臉訓了好久;看不慣我的諸如星野,也會想要來探望我。唯獨失去手臂的我沒有太多的感覺。
隻要還活着,隻要還有獨立生活的能力,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或許,鈴木也不在乎……
畢竟,他沒有覺得我一隻手吃泡面有任何問題。
“你應該在乎。”
鈴木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和夜蛾訓我的時候一樣,隻是比夜蛾少了幾分怒氣。我有些發懵,擡頭錯愕地看向他。
他沒有回應我的視線,看着自己攤開的雙手:“你應當在乎。”
我很欽佩鈴木沒錯,認為他是可以追随一生的領導,但是我本能地讨厭他此刻的說教。沒有任何理由,也不符合他的行為邏輯,更不符合我的期待。
“我以為隊長和我是一樣的人,所以沒有給我準備心理康複指南,也沒有覺得一隻手吃泡面有問題。”
鈴木沒再開口,我轉過頭看向寂靜的山谷,問道:“在乎了之後呢?難道因為在乎就不會失去了嗎?”
“因為可能會失去,所以更需要珍視。”
“嗯,”我看着漆黑的森林點點頭,“于是便溺死在失去的浪潮裡。”
“星野就是讨厭你這一點,你最相信失敗。”
我轉過頭看向鈴木的側臉,“所以隊長想說什麼呢?”
鈴木慢慢轉過頭對上我的視線,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說什麼,隻想說‘你應當在乎’。”
說完,他擺正頭看向山谷:“倘若你在乎一點,也不會和他們吵架了。”
“……五條才不是因為這個跟我吵,他隻是……單純地看不慣我的做法罷了。”
五條不是沒有自責,但更多是讨厭我避開甚爾這件事,他想讓我坦蕩地接受甚爾的死亡。
可我無法接受。我的人生信條一直是隻要能作為人活下去,那就會有新的出路;如果反複推算後發現每一條都是死路,那就幹脆利落地赴死。
但甚爾有出路,他沒有陷入死局。于是我無法接受他的死亡。
回到房間後已是淩晨,手機依舊毫無動靜,起床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