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起床啦,快起來我們去賣雪糕。”
三舅在外面給自行車打氣,小舅站在西間的簾子門口喊佟嘉月起床。
佟嘉月睡在二舅和二舅媽的房間,三舅和小舅沒有特殊情況不進去,就算這會二舅媽不在家,他也不進去,就站在簾子外面喊。
姥爺的家教一直很嚴。
舅舅們每一個都很好。
這麼好的舅舅對着佟嘉月求道:“嘉月你最聰明了,你給小舅還有你三舅想想辦法吧,我倆不想去上學。”
這要求佟嘉月能做到嗎?
必須不能啊!
小舅皮膚最白,這幾天跑地裡割麥子到處賣雪糕曬的稍微有點黑,但是黑咋啦,冬天捂一捂就白了,捂不白也沒事,在佟嘉月的眼裡,舅舅就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現在最好看的人眨巴着眼睛,有點發愁又有點憧憬的看着佟嘉月,佟嘉月突然又開始頭疼了。
替姥爺頭疼。
她揉了揉太陽穴,坐在小闆凳上吃飯,三舅和小舅不知道誰把早飯給她端來了。
佟嘉月喝了一口稀飯,吃一口炒雞蛋。
小舅蹲過來,探着頭問:“咋樣?嘉月你想到好辦法沒有?”
佟嘉月沒說話,迅速往他嘴裡塞了一筷子炒雞蛋。
香噴噴的雞蛋一到嘴裡,小舅迅速閉上嘴巴,緊張的回頭。
三哥沒看見!
又一想,怕啥呀,爹在地裡更看不到,打不到他,他拍了拍胸口,捂着嘴巴慢慢地嚼了咽下去。
佟嘉月又喂他,他堅定的後退,使勁捂着嘴巴比剛才捂得還緊,吃一口就行,他不跟嘉月搶吃的。
都是窮鬧的,吃個雞蛋像吃山珍海味一樣。
佟嘉月收回筷子送到自己嘴裡,咽下去之後,問:“現在有錢繳學費,為啥不去上學?”
小舅被這麼問挺委屈的,爹一點不為他考慮,他就指着嘉月了。
帶着可憐兮兮的表情說:“學不會啊,幹啥浪費錢呀!我在家種地多好,我跟你說我可能幹了,我能扛動一滿袋的麥子,我跟你三舅在家幹活,家裡多倆掙錢的少倆花錢的,這樣你姥爺跟你二舅就不辛苦了啊!”
佟嘉月放下筷子,有點吃不下去了,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她問小舅:“那姥爺和二舅為啥這麼辛苦?家裡除了給我吃雞蛋你們誰都不吃,省成這樣供你們上學,你倆說不上就不上,要跟他們一樣種地,那他們這麼辛苦圖啥?大家都種地誰來當奔頭?”
小舅說的可理直氣壯了:“不是還有你嗎?嘉月你這麼聰明,我倆這麼笨,我倆這輩子就這樣了,我們好好種地,麥忙的時候好好賣雪糕,一定把你供成大學生,你還不知道吧,你姥爺說了讓你在這上學。”
佟嘉月虧得沒喝稀飯,不然要一口噴出來。
多大的人啊!
就說這輩子就這樣了,怎麼可能?這輩子誰都得好好的!
三舅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給自行車打好氣,也蹲在旁邊,一模一樣的臉帶着差不多的表情說:“嘉月你不知道,天天坐屋裡聽天書,我倆太難受了,聽又聽不懂學又學不會,還不敢跟爹說,爹光想讓我們往上考,明知道考不上為啥還要去,我倆不去!”
都這麼堅決啊!
佟嘉月聽過他倆所有的心事,見怪不怪,反正她們仨幹啥都是一夥的。
她把小闆凳往對面踢了踢,讓他倆坐,然後問:“小舅三舅,你倆今年多大啦?”
“十七!”
“我們是大人了!”
大人從不會強調自己是大人,隻有小孩子才會這麼說。
佟嘉月好笑,又問:“不要說虛歲,周歲多少歲?”
小舅很聽話地算,二舅負責盯着他算。
小舅掰着手指頭一年一年的說:“我倆72年9月生的,73年9月一歲,74年兩歲……今年86年,這還沒到9月,我倆十四周歲,但是馬上就十五周歲了,是大人了!”
唉,你強不強調的,還能改變你們未成年人得身份咋滴?
佟嘉月順嘴問:“我今年六歲,那你倆比我大幾歲?”
她真的隻是順嘴,這不是最近帶冰冰寫作業,帶出習慣了麼,真的不是故意考舅舅的。
結果這倆人。
唉!
小舅不是很有信心的說:“14減6等于7?”
三舅見佟嘉月不吭聲,就知道老幺錯了,馬上給他糾正:“錯了,應該等于9!”
佟嘉月:……
你倆這麼回答是認真的嗎?
二年級冰冰都會的題,你倆是怎麼不約而同的繞過正确答案?
啥也不說了!
她捧着碗,埋頭咕嘟咕嘟喝稀飯。
三舅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一副很穩重的樣子提醒佟嘉月:“咋光喝稀飯呢,先吃雞蛋啊,稀飯喝不完我給你喝,雞蛋剩了咋辦!”
佟嘉月把空碗往桌子上一放,宣布:“我吃飽了,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們吃吧。”
三舅一臉的果然如此:“看吧,我就說吧,不能先喝稀飯,我給你端到竈屋,晚上回來吃。”
佟嘉月趕緊拉住他的衣服:“三舅,天這麼熱晚上回來吃了拉肚子,我才不要拉肚子,我不吃,你倆吃。”
三舅不掰他的手,把碗遞給小舅:“雙全,你去放竈屋,留着給爹中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