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君隻覺心跳都不由地漏了幾拍，眼裡閃過一絲慌亂。為什麼呢？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問這樣一個問題，他都會很自然地笑笑說因為沒有碰到心動的人呀；因為不喜歡湊合呀；因為大部分時候，其實還是很享受一個人的生活的，之類的，但……看着樓璨看似平靜的神情，他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答非所問道：“找到感覺了嗎？”

樓璨一下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嗯？”了一聲。

劉紹君粲然一笑，說：“畫畫，找到感覺了嗎？”

樓璨于是知道劉紹君并不想回答那個問題，或者應該說，并不想跟他聊那種話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又一次猛地向他襲來，他本來以為他已經平靜地接受了劉紹君和他永遠不可能這個事實了，結果還是不行嗎？樓璨，你這個白癡，明明前幾天都好好的，今天怎麼突然又……不安分了呢？

“嗯。”他若無其事地扯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找到了，那……我去畫了，你……随便做什麼都行，不需要做模特。”像是怕這些還是不夠緩解尴尬氣氛，他又補充道：“一定把你畫得帥帥的。”然後轉身走出了書房。

劉紹君沒有跟出來，坐在鋼琴前，看着樓璨離開的背影，不知道該怎麼辦。

雨越下越大了，他們倆一個在書房，一個在客廳，看着窗外冷冷的雨和空無一人的街道，心裡一片寂寥。

該回去了，畫完這幅畫，就回去吧，樓璨暗暗想着，坐在了畫架前，閉上雙眼，努力平複心緒的同時，在腦海裡回憶劉紹君剛剛彈琴的畫面，然後睜開眼睛，拿起畫筆行雲流水地畫了起來。

一片寂靜中，書房裡突然傳來了鋼琴的聲音，是經典的《獻給愛麗絲》，樓璨手上動作一頓，不禁莞爾一笑，看來劉紹君沒有騙人，應該是真的很久沒彈了吧，不然怎麼會突然彈這麼基礎的曲目呢？不過，劉紹君好像本來也不會騙人的，他甯願不回答，也不願意騙人。

樓璨喜歡劉紹君這時候響起的鋼琴聲，像是劉紹君讀到了他的期待；像是劉紹君在給他畫畫伴奏；像是他是劉紹君認可的聽衆；像是這隻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甯靜惬意的冬季周末雨天；像是他們已經這樣相伴了很久……他想，他會永遠記住這個午後。

大概是已經找回手感了吧，《獻給愛麗絲》後，劉紹君直接上了難度，彈了貝多芬的《暴風雨奏鳴曲》，是為了應景嗎？還是他此刻的内心就是狂風暴雨呢？

緊接着《暴風雨奏鳴曲》後的，是情緒複雜的《悲怆奏鳴曲》和《第32号鋼琴奏鳴曲》，然後随着夜的降臨，劉紹君彈起了溫柔的《月光奏鳴曲》。

全部都是貝多芬，啊，原來他喜歡貝多芬，樓璨現在才知道，畢竟他們分别的時候實在太小了，那時候，劉紹君好像還沒有特别喜歡的音樂家，平等尊敬并熱愛每一位大師，而且就算有，長大後也會不一樣吧？貝多芬，好像和劉紹君很不搭，但又莫名有種微妙的契合感。是哪裡契合呢？是因為他太沉穩太内斂了以至于總覺得他有一天會爆發、會瘋狂嗎？或者說，正因為他太沉穩太内斂，所以需要這樣的音樂作為情緒的出口呢？

鋼琴聲在《月光奏鳴曲》後戛然而止，随後是良久的寂靜。樓璨以為劉紹君很快就會出來了，往書房門口看了幾眼，卻遲遲沒見劉紹君開門。他覺得很奇怪，無從猜測劉紹君不出來的原因，突然有點擔心，于是放下畫筆，朝那邊走去。

突然，鋼琴聲又響起了，他條件反射地停下了腳步。等等，這次不是貝多芬，而是一首有點熟悉的流行歌曲的旋律。是什麼歌來着？啊，想不起來了。為什麼突然彈這個？是興之所至，還是在向我傳達什麼嗎？啊，到底是什麼歌呢？他在腦海裡努力搜索，但……直到音樂結束，他都沒有想出來。哎，算了，隻是他想彈的一首曲子而已吧，他在心裡自我安慰道。

就在他打算折返回他的畫的時候，鋼琴聲又響起了，竟然！還是那一首！所以！真的是彈給我聽的！樓璨猛地一陣驚喜。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一定聽過，旋律太熟悉了，啊啊啊，快給我想起來啊！啊啊啊，不行，越着急越想不出來。他明明擁有超群的記憶力，怎麼會偏偏突然就怎麼都想不起來了呢？這些年來他第一次這麼嫌棄自己這破腦袋。

突然，音樂聲開始逐漸變快，越來越快，像是在催促着他，他于是終于決定放棄思考，一個箭步沖到了書房門口，一把推開了書房門。

音樂聲戛然而止。

因為劉紹君一直在等待樓璨的出現，于是他們的視線第一時間就撞在了一起。是因為突然太安靜了嗎？他們好像都聽見了自己撲通撲通重得異常的心跳聲。

鋼琴聲打破了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劉紹君也很緊張，誰也不知道此刻他們倆誰更緊張，天知道他這幾個小時經曆了怎樣的一番痛苦掙紮，但此刻，他也顧不得緊張了，既然已經邁出了這一步，就沒有退路可言了，而且他也不想退。他也不管剛剛彈到了哪兒，隻深情地看着站在門口既緊張又期待地看着他的樓璨，手指重新按響了鋼琴鍵，邊彈邊清唱道：“All I can say is 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

原來是這個！竟然是這個！樓璨直接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砸懵了，大腦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愣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像是怕一不小心驚醒這個美夢。

見樓璨遲遲沒有動作，劉紹君于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樓璨跟前，近距離和仍然一臉不可置信卻又飽含期待的樓璨對視片刻後，說：

“樓璨，我可以吻你嗎？”

“我好想吻你。”

他的聲音因為緊張，沙啞得厲害，眼皮也抑制不住地顫抖了兩下，像一隻受驚了的美麗蝴蝶似的。

樓璨的眼睛唰地紅了，兩顆豆大的眼淚直接順着臉頰滑落了下來。劉紹君于是知道了答案，二話不說，一手把他環腰摟進懷裡，一手摟着他的後腦勺就吻了上去。

瘋一次吧，劉紹君，為了他，不顧一切地瘋一次吧，不然，會後悔一輩子吧？

然後呢？家裡怎麼辦？以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