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雨夜後,他們倆真的沒有再見過面,即使劉紹君放假回國,也沒有見過,也沒有了任何聯系,像是都把彼此遺忘了;像是回到了重逢前沒有任何交集的狀态;像是那兩年隻是一個夢,後來夢醒了,他們就都回歸了各自原來的生活。就這樣,一晃就是七年。
樓璨這些年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有劉紹禹去他家發瘋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和劉紹禹喝喝酒、撸撸串、吵吵嘴、打一架。
而劉紹君這些年則一直在M國,讀完碩士讀博士,攻讀完一個博士學位又讀一個,倒也不是因為沉迷于知識的海洋無法自拔,隻是不想回來,也不敢回來。他當然不是完全不回來,每個寒暑假他還是會回來的,畢竟他弟現在沒有寒暑假了,他得回來陪陪他弟,否則,他弟會生大氣,他也會想他弟,而且……他心裡還偷偷藏着另一個在這座城市的人。他把學校當作他的龜殼、他的退路、他可以随時逃回去的避風港,一旦發生什麼他不敢面對、不知如何面對的事情,他可以随時找個合理的借口躲進去。
他其實早就原諒樓璨了,他知道樓璨當年那麼做的原因和意圖,他那晚就知道了。從樓璨回國後教訓了紹禹一頓,讓紹禹重新振作起來這一點,他更能确定他的判斷。好吧,至少他選擇那樣相信。他隻是太心疼了,既心疼自己,更心疼樓璨。他知道如果他執意去找樓璨,樓璨肯定還是會見他的,樓璨都願意見紹禹,怎麼會不願意見他呢?但他太害怕了,怕再一次把事情搞砸,把樓璨傷透。
直到今年夏天,已經是君禹集團CEO的劉紹禹要去北城參與錄制一檔由麥樂影視牽頭,魏氏影視和君禹影視聯合主辦的綜藝節目《導演我可以》,事情才終于有了一些轉機。
麥樂影視的CEO是他們的共同好友陳澈,據說這檔節目是他給參加節目的一個小導演辦的,當然,遠在上城的劉紹禹事先并不知道這件事情。而魏氏影視的CEO就是劉紹禹的光——魏翼。他們三個将以這檔節目的主評委的身份參與節目的錄制。節目于8月初正式啟動,9月初開始每周六以電視和網絡同步直播的形式進行錄制,預計11月中結束。
劉紹禹在節目正式錄制前一直是在上城遠程參與的,那時候,他哥正好放暑假在家,他就每天軟磨硬泡要他哥跟他一起去上班。
寵弟狂魔劉紹君原本對公司事務并沒有什麼興趣,但在他弟的撒嬌耍賴下他從來都是立刻投降的,于是乎,這個暑假他跟着他弟上了兩個多月的班……不過他倒也挺樂在其中的,因為他發現有他在,他弟上班的時候心情好像總是非常好,在他面前活潑可愛得緊,還總想盡各種辦法逗他開心,時不時還拉着他和在北城的陳澈、魏翼一起假借開視頻會議讨論項目的名義插科打诨扯淡,像是回到了他們小時候的快樂時光,那時候,他們四個人總一起玩,他們曾經還有一個叫做“托塔四小天王”的Q/Q群呢。
9月初節目正式開始錄制的時候,劉紹君原本剛好差不多要回去開學了,他弟卻舍不得放他走,跟他撒嬌說他好久沒在北城玩了,想在節目錄制期間就在北城呆着了,問他可不可以跟學校請假在公司幫他頂頂班。他當時那叫一個懵逼呀,嚴重懷疑他弟從7月開始就在策劃這一切給他下套了,但……想到他弟大概是因為魏翼吧;想到他弟這些年心裡的苦;想到他們沒準這次就成了,他隻好無奈地笑着跟他導師請了個長假,然後硬着頭皮坐上了集團臨時CEO的位置。
前兩個星期,他弟基本都是周五晚上或周六上午去,周天就回了,因為他實在不熟悉業務啊,隻好讓他弟先回來帶帶他。雖然他在這之前跟他弟上了兩個多月班,但那時候他基本都是在陪他弟玩呢,根本沒有上心……他弟又特意叮囑他千萬别讓他們老爸上,說萬一他們老爸一個不順心就把他給訓回來了。
等到第三周的時候,他基本上手了,就讓他弟在那邊安心玩了。
然後,一周後,他發現他還是把他弟想簡單了,因為君禹影視那邊交來了一份“關于《擺爛貓王》動漫影視化”的項目策劃,上面寫着《擺爛貓王》的作者是“普西婁”,也就是樓璨。
這份策劃看起來已經非常完整了,幾乎就等他最後簽字了。他打電話過去問是怎麼回事,那邊的負責人說這個項目是劉總,也就是他的好弟弟劉紹禹7月份讓他們開始做的,已經開過很多次會讨論,也修改過很多次了,上次開會時他弟已經基本給他們定稿了,讓他們把細項做最後确認後就着手啟動項目;還說項目啟動的各項事項已經基本确認就緒了,不出意外能如期啟動,他們現在碰到的最大困難就是聯系不上作者,以前跟他弟反應的時候他弟說這個他們不用管,他會搞定,現在他撂挑子了……而且,這個項目由他弟直接負責,也就是說,現在,由他直接負責了……
他一陣無語加淩亂,給他親愛的弟弟撥去了電話。他親愛的弟弟說這是君禹影視今年最S級的項目,讓他務必重視,這段時間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邊或者交給他遠程處理,他隻要把工作重心放在這個上面就可以了,然後就裝忙把電話挂了……他更加淩亂了,傻傻地看着這份策劃上面“普西婁”這個名字,心跳如雷。
他怎麼可能不懂弟弟的這點小心思呢?
「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他發微信問他的臭弟弟。
「不知道。怕他揍我。」他的臭弟弟回。
「你就不怕我揍你?」他氣鼓鼓地說。
「你打不赢我,也舍不得,他……是武林高手。」
他被他的臭弟弟氣笑了。
他以為《擺爛貓王》是樓璨的新作品,迫不及待地讓下面的人發過來給他看,一看才知道,原來就是那年樓璨給他的兩部作品裡的另一部——《貓知道》,大概是君禹這邊為了與時俱進迎合市場才改的名字吧。盡管對故事内容記憶猶新,他還是又看了一遍,看完,他失眠了,滿腦子都是樓璨,各種各樣的樓璨……他于是又翻出他們當年一起拍《沒有角的L》時的花絮來看。
這是他第二次看這個花絮,過去的七年,他都沒敢看。這些花絮是那年樓璨說要躲起來後,他等了樓璨三個月都沒等到,心灰意冷回M國前找導演要來的,他把有樓璨的鏡頭全部剪輯出來了,有樓璨和導演、攝影讨論拍攝細節的畫面;有樓璨獨自安靜坐在一旁認真觀摩拍攝的畫面;有樓璨坐在導演監視器前認真看拍攝效果并時不時和導演讨論的畫面;有演員含羞帶怯地去和樓璨交談的畫面;有樓璨心不在焉不知是在想心事還是在放空的畫面;還有他和樓璨在片場或談笑或和别人一起交流的畫面……所有畫面裡,隻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樓璨才露出過笑容……
看着看着,他就哭了,他記得七年前他看這些的時候也哭了,但此時和彼時,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他其實一向很少哭,活這麼大,印象中,哭得最大聲的時候,大概是四年級那年許璨退學後他去找許璨,卻被許璨大罵的那次;哭得最多的時候,就是七年前樓璨在M國狠心離開他的那個冬天。
哭着哭着,他就睡着了,第二天快中午才醒,一睜開眼睛,他就下定決心去找樓璨了。
他這幾年雖然跟樓璨沒有聯系,但還保留着樓璨的各種聯系方式,隻是不确定樓璨還有沒有在用。他沒有嘗試,也沒有問他弟,而是直接開車去了樓璨位于上城郊區的家,他知道樓璨在那兒,紹禹每次都是去那兒找的他。
樓希安熱情地接待了他,和他聊他的學習和在M國的生活,聊波士頓的天氣,聊上城的天氣,聊他爸媽,聊紹禹,聊君禹,聊政治經濟形勢,聊時事,幾乎什麼都聊了,卻獨獨不聊樓璨,明明知道他是來找樓璨的。